卷壹_第十一章生机第1页_人群里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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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竹声声，雪片鹅毛般纷纷扬扬下落，新刻的桃符钉在门上，灼灼烛火透在红纸下方，如芳如炼，仿佛能驱尽人间一切邪祟。

旧岁辞，是除夕。

北巍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团圆的风却止步于光秃秃的山林，和叠叠云层下的月光一同湮于黑暗。

山前平原一片惨淡。

瘟疫仍旧在蔓延，隔离区每日都在扩大，原本繁华的街道被白布割得七零八落，带来希望的医士和将士也接连倒下，见到春日花开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个冬天似乎漫长得能将一切生机吞噬殆尽。

绝望的气息比病痛更加肆虐，大雪封山，粮草难行。先前拨下的药材早用完了，新的却迟迟不到。军用帐篷里，医士们对着空荡荡的药柜发愁。越茯苓勾下一笔朱砂，翻开另一本医书，吩咐年轻的留着小胡子的医士：“将药渣再熬煮一遍。”

“这……”小胡子踌躇了下，道：“是！”

“离老那边可有进展？”

“暂且没有，二师叔和三师叔尚在途中，约莫在亥时抵达客栈。”

越茯苓眉头轻皱，手中的纸笔却没有停下：“裴淮之，客栈那边再加一倍防守。”如今诸隐谷的医士齐聚广迎客栈研讨病情，绝不能让瘟疫传到那处。

裴淮之却没回应她。

越茯苓抬头看了一圈没见着人，问小胡子：“小胡，裴淮之人呢？”

在外的凌家军分做两拨，一拨由凌昭率领采购粮药，一拨则驻扎在前线维护秩序，由裴淮之负责。

裴都尉领了保护夫人的差事，往常巡完营便会守在营帐外等候吩咐，今日却不见人影。

“没见着，许是军营中有什么事吧。”小胡子正忙着给药渣回炉，说话完全不过脑。

越茯苓心头却忽地一跳。

他已经许久不曾传来消息……

“夫人，不好了……”像是应征某种预感，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裴淮之掀帘进来，双手握拳单膝跪地，双唇紧紧抿着。

越茯苓的心却越跳越快，如战鼓如雷霆，震得她几乎有些失聪。

“出什么事了？”她声线莫名有些颤抖。

“营里挂起白帆，将军病重……”裴淮之后面说的什么越茯苓已经听不见了，尖锐的箭鸣在她耳中响起，笔尖久久悬在空中，新出的药方上绽开大朵大朵的曼珠沙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财富与身份似乎真的将人间一划为二。

茶衫正襟、长刀凛凛，高大恢宏的山门里又是另一片天堂：白山上红灯笼高挂，窈窕侍女装扮艳丽，如过江之鲫般呈上各色佳肴；钟鼎声起，丝竹相合，舞女的裙摆旋起又落下，纤细的腰肢和娇笑撑起一方盛世太平。

那盛世却又只在山腰。

牧云峰上仍旧是黑云幢幢、乌风阵阵，倒是没落雪，晶莹的冰凌挂在屋檐上，与三两红光相应成辉。袅袅炊烟从厨房飘起，刘春裹着大白布扯着嗓子吆喝：“清环，上菜！”

“来了！”清环好生将养了些时日，病色已褪，丰腴了些的脸颊热得泛红，绿云色的麻木衫松松垮垮落在肩上，一块白布勒出纤细的腰身。小姑娘胡乱往白布上抹了抹手，转身往厨房跑。

“慢一些，仔细别打了盘子！”清浊一身枣褐麻衣，抱着半框炭从北屋出来，一面叮嘱妹妹一面将门关紧、窗子留一条缝，转身去南屋添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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