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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七桃避煞(第1页)

日头斜斜地卡在窗棂上,老墨斗布满老茧的指头在钱堆里来回划拉。新崭崭的票子簌簌作响,像是秋风扫过杨树林。杨双喜乐得在炕上直打滚,瞅着这堆钱,直喘粗气,手指节都攥得“嘎巴、嘎巴”直响。

窗根底下觅食的芦花鸡扑棱棱飞上墙头,惊得杨双喜一哆嗦。

“三万块啊!“老墨斗忽然冒出一句,尾音打着颤。

“师父,你真要蹚这趟浑水啊?你不是说那三味药很难找吗?咋又改主意了?”杨双喜的眼珠子都粘在那一摞摞的票子上了,活像饿狗见了带肉的骨头。

老墨斗扑哧一笑:“你当咱是走镖的还是卖命的?上哪儿去找,咋找,都是咱们说的算。找得着是造化,找不着是命数,横竖都有钱赚——你这媳妇可算是有着落了。”

杨双喜瞪眼看了看老墨斗:“师父,治病救人的大事,咱们这么干,是不是有点缺德啊?这不糊弄人吗?”

老墨斗一听,呸了一声:“你真以为那个归元汤是治病的啊?就这三味药掺合在一起,喝一口下去,还能剩下一块骨头,都算他死的快。”

“啊?假的?”杨双喜瞪着眼珠子,张着大嘴,“那……那个驴宝也不是药引子?”

老墨斗伸直腰,用手揉了揉肩膀:“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懂。等着这三味药治病,坟头草都该三尺高了。”

孙记香烛铺的纸马淋了雨,彩绘的鬃毛晕成道道血泪。

老墨斗捧着山参盒子进门时,正赶上孙媒婆给王屠户家的媳妇点货。

“七个桃得买那种歪嘴的。在我这买的炮仗你就放心吧,都是掺了硫磺的,香烛也是头茬棉芯泡了朱砂的,辟邪镇煞!”孙媒婆的翡翠烟坠在日头影里晃悠,活像河沟里沤烂的浮萍,“要说这当姑姑的,可别舍不得花这几个钱。万一外甥让鬼差拘了魂,到时候哭天抹泪也晚啦。”

孙媒婆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一边拾掇香烛纸马,嘴里一边念叨:“这不是嘛,前几天下了一场‘鬼雨’。当姑姑的要是不给外甥买七个桃、七挂鞭和七支香烛,孩子就容易被鬼差拘走。要说真有那狠心的,为了省下两块钱,连自家的外甥都不顾了。”

“鬼雨?”老墨斗一头雾水,“啥时候的事儿啊?”

“你不知道啊?就前几天,城西那边下的是雨都能研墨了,比锅底灰都黑,一股子血腥味。咱们城东这边,一个雨点都没下。老邪门了!”

老墨斗皱着眉头没吭声,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孙媒婆拉了把凳子坐在老墨斗的对面,自顾自地说:“你是为双喜的事儿来的吧?唉,二丫有主了,许给泰记银楼的吴家少爷了。”

窗纸透进的日头影儿正落在孙媒婆手中的翡翠烟坠上,把那点绿照得跟河沟子里的浮萍似的。

窗根底下的芦花鸡突然扑棱棱飞过去,带起一阵裹着鸡粪味的风。老墨斗这才像从梦里醒过来。

“二丫许给泰记银楼了?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彩礼都过完了。”,孙媒婆的烟袋锅在板凳上磕了磕:“要说吴家少爷,想找啥样的找不着啊?他就稀罕二丫那身腰板了,说是能生养。”她腕子上的绞丝银镯碰着烟锅,叮当声脆得扎耳朵。

“老姐姐,你知道,我家双喜子人本分,肯吃苦,会过日子。盖房子,过彩礼,咱都不差事。”老墨斗将山参盒子放到了柜台上,打开了上面包裹的粗布,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盒子,“这事还得劳烦您多给费费心……”

孙媒婆从后槽牙剔出截烟丝,伸手掀开盒盖,伸头瞅了瞅:“哟,这参须子倒是齐整。西河沿徐铁匠的侄女,刚满十六不出一个月,我回头就去给你探探口风。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大姑娘有的是。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你张罗一个比二丫更好的。”

日头卡在山棱线上时,杨双喜瞥见老墨斗的鹿皮兜子泛着油光。那兜子鼓囊得活像怀胎八月的母羊,他猛然想起山上的那只木狗,连灶膛里烤着的土豆都顾不上掏,关上门,随手揪了一把草叶子擦了擦手,就直奔山上。

云层泼得跟打翻砚台似的,归巢的老鸹站在树枝上叫个不停,叫声在石壁上撞出七八个回响。

老墨斗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看了看,见是杨双喜,也没再说别的,等他追上来后,爷俩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去。上山的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这样的速度反而更累人,走了没有多大一会儿,杨双喜就累得出了一身的汗。

“下巴颏要超出鞋尖三寸。”老墨斗佝偻着脊梁骨,给杨四喜做示范,“这是老冬狗子跑山的走法,翻鹰嘴崖比走炕头还稳当。”杨双喜学他撅腚猫腰,脚尖着地像偷油的耗子,果然省了三分气力。汗珠子顺着领子往裤裆里钻,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地图形状。

暮色泼得跟掺了香灰似的,山坳里的草木都成了浸水的年画。酸枣刺扯裤腿的工夫,山坳里漫起了一股子腥骚味。

老墨斗提鼻子闻了闻,脸色骤变,冲杨双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站住别动,自己站在原地侧耳听了听之后,一个人小心地朝山坳深处走了过去。

杨双喜抬头看了看,离着还有二十几米就应该是那只灾兽被困的地点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墨斗突然如此紧张。四下望了几眼,总感觉眼前好像有一层塑料布似的,看什么东西都有点雾蒙蒙的,影影绰绰看不太清楚,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老墨斗。

老墨斗弓着腰拨开半人高的蒿草,眯眼这么一打量,后槽牙差点咬碎了。先前困住的那只木狗早没了影,裸露的地皮给生生揭去了一块。

老墨斗三步并两步小跑过去,蹲下身嗅了嗅,然后用手指挑了一点泥土,放在嘴里尝了尝,表情骤变。气味仍未消散,说明那只木狗逃走的时间并不久。他站起身,仔细打量着四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洒了一层斑驳的光影。他忽然眯起眼睛,看到了什么——沿着阿魏粉末画的那个圈的外围,每隔三尺左右,地面上都有一个窟窿眼。那些窟窿眼粗细和大拇指差不多,形状像是三棱的。他蹲下身,用手指插进其中一个窟窿眼,试了试深浅。然后眉头拧成了一块疙瘩,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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