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我发烧了。
我觉得好像不仅是因为在寒冷的屋顶啤酒花园待得时间太长才着了凉,是梅斯玛说的那番话给了我极大的冲击。
那样的事情,平时我并没有在意,其实当时我也没有在意,然而一闭上眼睛,我就感到黑暗不停地旋转,怎么也睡不着,而且脑袋阵阵隐痛,某种强烈的情感接连汹涌而来,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想哭,感到忧闷。
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人已经整个儿投入了“发烧”的世界,所以才没有察觉。半夜里曾起来过一次,摇摇晃晃地去洗手间,路也走不稳。
于是,我感到奇怪,便喊醒了龙一郎。
“我好像有些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他吃惊地问我。
“脑袋很烫,脚下却冷得像冰一样。”
他摸了摸我的头和脚。
“真的。”于是,他起身取来体温计,“量量看。”
经过测试,体温有三十九度。
“哇!这么高!快要烧坏了。”他说着,用冰块做了个冰袋。
“这么一来,人世间就显得有趣起来了。”我说。尽管肉体上遭受苦难,但因为一切都显得鲜活而生动,我喜不自禁。
“感觉怎么样?要喝点什么?”
“喝些水吧……”
水喝下去,身体却不接受,差一点吐出来,过了一会儿总算平静下来,脚也变得暖和起来。冰块冷得手都要冻下来了,然而脸上却烫得灼人。
“像这样有着高潮和低落的世界也是满不错的。”
听我这么说,龙一郎回答:你是被烧糊涂了吧。
尽管如此,我在与龙一郎对话的时候,梅斯玛的身影和他说的话一直不停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上滚动。我被梅斯玛拿来“描绘”一番,这对我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打击。但是,决不是我不服输,一切都像他说的那样糟。发烧,脚冰冷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脚,这同一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他完全处在健康的状态里,丝毫也感觉不到我的惨状,这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我觉得很有趣。这样的感觉平时难得体验,非常珍稀。
“吃完药睡一会儿就会好的。”我说。
于是,他为我取来了阿司匹林。
阿司匹林在我那敏锐的感觉中顺畅地通过体内发挥着效用。
如此说来,即使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别人认为是亲人,也依然会想不起那些人来,只觉得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这样的时候,我也不会产生孤独的感觉。
我觉得就是那么回事,于是自然而然地化解了。
孩子不就是那样吗?
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不一定就是自己想居住的地方,不一定就是称心如意的室内装饰。喂奶的人不一定就是自己的母亲。
是贸然降临到别人的盒子里的。
我觉得我的心情不过就是这样。
大家都很喜欢我,相比之下自己却没有那么觉得,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就连婴儿,不都是那样的?要说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吧。
如果把这认作是什么孤独,事后回想起来,不就是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的情感吗?
我根本就不愿意回到以前。
只是,想象着没有当时的“记忆”作支撑的赤裸裸的自己,那轮廓便总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色彩,显得分外孤单。
不知为什么,内心总觉得很惆怅。
就好像一只小猫,不知道明天将被送往别的什么地方去。
牵动着我的,就是这一点。
尽管意识还在不停地旋转,但身体却开始有了往下沉的感觉,我坠入了梦乡。
早晨起来,心情非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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