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初有肉。[2]更确切地说,太初有二战,有我故乡城的被围困,有那场大饥荒,它夺走的生命超过殒于炸弹、炮弹和子弹的人之总和。在围困战[3]快结束时,有了来自美国的牛肉罐头。我觉得好像是“斯威夫特牌”的,虽说我的记忆可能有误。我初次尝到这罐头的滋味时,年方四岁。
这或许是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第一次吃肉。然而,我记得更牢的却并非那肉的滋味,而是罐头的形状。高高的方形铁盒,一侧附有一个钥匙状的开罐器,这些罐头显示出某些不同的机械原理,某种不同的整体感受。那把开罐钥匙卷起一圈细细的金属铁皮,罐头便被打开,对于一位俄国儿童来说这不啻一个发现,因为我们之前只知道用刀来开罐头。整个国家还靠钉子、锤头、螺母和螺栓支撑,我们的生活也多半仍以此为基础。因此,始终无人能向我解释这些罐头的密封方式。甚至直到如今,我也未能完全搞清楚。我当时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开罐头,只见她摘下开罐器,掰开小小的铁舌头,把铁舌头穿进开罐器上的小孔,然后一圈又一圈地转动开罐器,神奇极了。
在这些罐头的内容物早已被消化排泄之后的许多年,这些高高的、四角圆滑(就像银幕!)的罐头盒,这些两侧印有外文字母的深红或褐色的罐头盒,仍旧摆在许多人家的书架和窗台上,有些被当做审美对象,有些被当做储物筒,可以用来放置铅笔、改锥、胶卷、钉子等杂物。它们也时常被用作花瓶。
我们后来再也没见到这些罐头,无论是它们胶冻状的内容物还是其外形。它们的价值与时俱增,最终在学童间的贸易中成了越来越稀罕的东西。这样一个罐头盒可以换得一把德国刺刀、一根水兵腰带或一个放大镜。它们锋利的边缘(在罐头盒被打开的地方)曾割破我们许多人的手指。不过,我在三年级时已骄傲地拥有了两个这样的罐头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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