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便是出发去香港的日子。唐照不擅长坐船,虽然在头等舱里,好歹还是吐了小半天,整个人恹恹地。安荔跟她同一班船回香港,蹲在地上从敞开了的皮箱里找香水洒在身上,道:“这还没怎么样呢,难不成你要一路吐到香港去?”
唐照没精打采地摆了摆手,安荔又是一顿好说歹说才把人拉到甲板上,她掏出自己的口红细细帮唐照描了描,低声道:“这位罗先生很想认识你,好歹你给我个面子,敷衍他一下就完了。”
罗先生实在没趣,唐照扶着栏杆勉强说笑了几句就觉得头晕得很,她往旁边挪了挪,下巴搁在安荔的肩膀上小声说:“再跟他啰嗦一会儿,我直接吐在他身上脱身算了。”
安荔握着嘴咯咯地笑,旁边忽地又有人递眼风给她,她倒是挥挥袍子脱身过去了,留下唐照还在被那罗先生缠着。罗先生只顾说:“在甲板上吹吹风是舒服些......总比闷在里头强。明天好像就能看见维多利亚港了,你见过没?”
唐照实在懒怠开口,微笑着摇了摇头。罗先生道:“你到香港住在哪里?香港饭店么?还是有朋友在那头?哦,我都忘了,安荔小姐——想必你是要跟安荔小姐同住。”
唐照微笑着不说话,双手在身后握着栏杆扶好,视线老是跟着脑袋转开。罗先生啰里八嗦的,长得也没那么好,她不大喜欢罗先生这种眼镜片儿太厚的男人,觉得盯着人家眼睛看时自己也发晕。有一阵风裹着湿咸的腥气吹过来,唐照终于能理所应当地皱起眉,抬手把吹散的乱发掖到耳后。罗先生有点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浑然不觉唐小姐从没正眼看过他似的,推推眼镜继续讲着他在香港的故事。
唐小姐被折磨了好一阵子才跟同样靠在栏杆边上吸烟的另一位男子对了眼,说是男子,其实要更年轻一些,应该称为少年。他长得很漂亮,一种浓墨重彩的艳丽,一头深棕色的卷发,眼睛也是浅淡的琥珀色。漂亮男子夹着烟朝她笑了笑,唐照适时接过来,但是无奈地弯起嘴角笑了笑,拿眼睛故意地看了一眼罗先生,罗先生现在正在跟她说维多利亚港口那面巨大广告牌的造价;忽然过来一个穿洋装的女子夹着烟同罗先生讲了几句时势,罗先生立刻喜出望外地跟她大摆龙门阵,唐小姐才得以抽身往那漂亮男子身边去。
游轮总是不时颠簸,唐小姐脚下一踉跄,他刚熄了烟便顺手捞了一把,唐小姐抬头,看见他浓密睫毛下的浅色瞳孔,没等开口便听他说:“小姐,送我好大一份礼。”
有烟味,但很淡,更多的是他周身包裹的西方人特有的馥郁香气。唐小姐伸出手跟他握了握,问道:“你是学生么?”
“还没先谢谢我,倒盘问起来了。”卜桦垂下眼看着她笑,一笑便更加浓艳起来,几乎烧得她脑袋发晕。唐小姐只说自己姓唐,卜桦又道:“最近上海有一位唐小姐很出名,不知是不是同一位?”
“若不是,你可把人得罪大了。”唐小姐拨了拨头发,将后腰倚在栏杆上,她脸色仍旧是很差,但比刚才那会儿好些了,毕竟是被卜桦的脸冲撞了那么一遭,面颊稍稍有了些红晕。卜桦也同她谈起香港,但不像罗先生似的那么枯燥无味:“香港只有一所大学,不是我说,大学里的草坪和外头的草坪哪有什么不一样?全都挤破了头进去念书,毕业了还是没有事做。”
唐小姐兴致缺缺,卜桦又道:“不如我去给你弄些橘子,闻着橘子皮的味道也会好些。”
还真让他弄来两个拳头大的橘子,唐小姐剥了一半拿在手里,另外半个进了卜桦的嘴,她说她什么也吃不下。闻着那股苦中带酸的清香确实脑袋清明些,唐小姐道:“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用。”
“我常坐船,起初也晕,后来带上橘子就好些。”
唐小姐靠着栏杆懒懒地仰起头,在楼上的栏杆旁捉到安荔的身影,她眯起眼睛张望了好一会儿,安荔喜出望外地低头朝她摆手,笑眯眯地看她和卜桦站在一起。卜桦比她高出许多,少年人的肩膀是瘦的,好在衬衫的版型挺阔,看着倒是好看了不少。卜桦也抬起头同她一起张望,探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跟安荔小姐很熟悉?”
“算熟悉。”唐小姐把一块橘子皮盖在下半张脸闻,目光转向他:“怎么?”
“没什么,我们以前在同一所中学,”卜桦笑了笑:“没想到在这儿也看见她。”
“我倒晕了,”唐小姐弯起眼睛:“那么你是希望看见她呢,还是不希望看见她呢?”
卜桦没有分辩,只扯起嘴角嗤笑了一声,唐小姐这就懂了,但仍是装作不懂:“那么远的一道影子你也认得是中学的同学,你们之前很亲密么?”
卜桦如临大敌地举起双手:“不曾,安荔小姐从前的名号响当当的,哪敢近身?”
唐小姐靠着栏杆举着橘子皮轻轻地笑起来。她和时髦的女人很大的不同,就是她更贴近一个传统的东方女性,语气、举止都是极内敛的,动作轻轻柔柔,总是保持着恰当的安全距离露出飘忽的笑容,像隔着一层纱似的,也从不展现自己年轻的娇媚。卜桦站在那儿看着她笑就走了片刻的神,他一贯接触的女子,要么是混血儿要么是香港开放的女子,校园里到处穿洋装的时髦女学生,好一阵子不兴旗袍了——上海街头很多穿旗袍的,可是没有唐小姐穿得漂亮,动作要框起来才好看。
唐小姐几乎疑心这游轮到底走没走。晚间她舍弃了餐厅的灯火通明,丢下刀叉跑到甲板上,看着那海面还是荡得望不到头。夜空下海水几乎成了黑色,月光被切成好几份长条弥散在波浪上。刚下肚的英国红茶比最下等的茶叶还不如,她嘴里的酸涩一时散不去。身边忽然多了个身影,唐小姐头也不偏地道:“你走路怎么连声音都没有?”
“没想到打扰你。”卜桦夹着烟弯腰,半张脸埋在臂弯里,跟她看着同样的方向问:“你总在看什么?”
“看这船什么时候能开到头。”唐小姐晃了晃脚,没精打采道:“你从前往返也都这么傻等么?简直是磨人——我以为去上海的时候遭那么一遭就够了,谁知道还要接着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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