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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节 半脸（第5页）

王霖瞪圆的双眼和身下的血泊仿佛把我带回了12年前那个下午，我吓得连连退开，用手搭在梳妆台上支撑难以平衡的身体，期间不经意看见了台上的镜子。

由于是跪姿，我只有上半脸映在镜子里，尽管一脸水渍狼狈不堪，却依然艳丽无比。12年前，回家看见母亲尸体时，我也曾从玄关上整理仪容的镜子里，看到过仅仅映入镜中的这张半脸，比现在年轻稚嫩，但一样满脸惧色。

随着回归的半脸，那天因震惊过度而失落的记忆也重现眼前：我偷偷准备出门应邀和小伙伴玩耍，母亲拿着参考书追了上来，强迫我回房复习功课。几番争论后，我恼羞成怒将参考书扔向母亲，扭头冲出家门。奔跑的脚步并没能遮盖「砰」的那声闷响，只是当时盛怒的我并没多想那声音背后的意义。

回家的时候，我没有过多注意从家里逃出的男人，只隐约记得我的疯狂大叫，和邻居把我抱走，昏迷过后，这一切就都从脑海里消失了。

死刑犯说的没错，他没有杀人，母亲是为了躲避我扔出的参考书，失足撞向柜角而死的，或许在死之前，她还保留着长时间的意识，无法移动，无法呼救，在无助和恐惧中，直到血液流尽。

「砰砰」的敲门声让我头骨一阵剧痛，似有什么东西要破颅而出，晕眩过后，视野猛地往旁边倾斜下降。恍惚中，我听见一声巨响，接着看见一队黑色制服人员的轮廓闯进了房间。

【真相】

剧组助理毫不理会刚恢复意识的病人的感受，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转达医生的话，说我只是惊吓过度，加上迷药作用而晕倒，然后又声情并茂地描述，剧组如何在我没接电话后，让附近的他亲自上门找我，随后听见里屋有异响，叫来了物业和警察，破门救人。

任由她滔滔不绝，我独自沉溺在恐惧的情绪当中。我竟没有因为王霖是个变态，从他手里逃生而庆幸，反而在纠结一张完整的脸，对于我来说有多么重要！我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遏制住那股为王霖的死伤心遗憾的危险冲动。我不能让自己变成第二个小青，去相信「王霖使我完整」的疯狂幻想。

尽管如此，出院后，我还是第一时间来到王霖家，用交往时他给我的钥匙打开了门。我需要知道，在他临终之前，用尽力气挤出的「全家福」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警察已经把一切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都带走了，屋里很空，让书架上那个装着全家福照片的相架尤为显眼。相片里有两个大人，女人的脸被涂黑了，男人长相普通，而当我视线触及到最前方的孩子时，整个相框从我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把玻璃震得粉碎。

那是小时候的王霖，和现在相比区别有些巨大，但我确定，曾经见过和那极为相似的脸——就在母亲遇害当天！

那天我从家里跑出来，在楼道里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还把他手中的碟片碰倒在地。因为撞得生疼，我生气地看向对方的脸，那脸和现在照片中的别无二致。

我拨开玻璃碎片，把相片拆出仔细端详，谁知在相片和底板之间，夹着一张迷你VCD。

十多年前，正处于U盘刻录时代的末端，U盘还没有那么盛行。我隐约意识到，那天王霖出现在我家附近并不是巧合，也明白了王霖即将杀我时，听见「松花小区」后那一下迟疑的意义。

我连夜问了好些朋友，终于借来一部还能运作的VCD光驱，把VCD插了进去。模糊的画面散发着满满的时代感，而视频内容带来的震撼，完全不亚于先前看偷拍胁迫的片段。

视频透过门缝拍摄，一对男女赤裸拥在一起有节奏地活动着，从勉强能辨认的谈话内容可以听出，女人是王霖母亲，而男人，是我的父亲。

视频很短，播放完毕后已成黑幕，但我眼前却依然播放着画面：王霖那天拿着视频副本，送到我家过程中和我擦身而过，而母亲看到视频后，把父亲叫回家对质，气氛越发紧张，最终在「砰」一声闷响后回归寂静。

我猛地甩头，把画面甩得粉碎，告诉自己一切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冷静过后，我离开公寓，回到儿时的家。

母亲出事后我们就搬走了，当时经过新闻报导，几乎全市的人都知道那是凶宅，没人租卖，一直空置着。我过家门而不入，径直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邻居夫妇依旧住在那儿，看见我热泪盈眶，如贵客般将我请入屋里。一番闲聊过后，我问出了憋在心里的问题。当年我还小，又受到母亲去世的冲击，因此只隐约记得警察在走廊上问话邻居阿姨时，阿姨曾说过电话的事。

阿姨将回忆向我复述了一遍。那天她并不是碰巧出现在走廊，而是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家里没人接听，让她到隔壁给母亲传个话，说晚上公司要加班，不需准备他的饭菜。当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从家里冲出来，误以为是凶手的男人，和刚好回家的我。

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受到了剧组助理的启发：先是打电话无人接听，然后找人上门，发现状况。真的会有两次一模一样的巧合吗？

据邻居阿姨说，我当时昏迷了将近半小时，然而我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接到通知回到了我身边。半小时，远远不足以让父亲从公司赶回——他根本不在公司加班，而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那么那通谎称加班的电话，要么是为了掩饰自己在别的地方做秘密的事情，要么是为了让邻居阿姨发现替罪的歹徒。

VCD的内容，还有母亲遇害前一天告诉过父亲维修预约时间的事，让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

可是，这会不会是我不愿意接受自己害死母亲的事实，想要将一切转嫁出去的幻想？

或许只有一个方法验证。

我撕下一张A4纸，写下「我有你的杀妻证据」，并留下一个地点和时间，当做文件寄到父亲公司。一般清白的人收到这样的信息，会选择报警或当做恶作剧无视，但父亲赴约了，等在现场的，是我致电带去的警察。

【尾声】

基于VCD证据和我那还算合理的猜想，警察重新调查了案件，最终证明，父亲当天下午确实接到过母亲电话赶回家，争执中失手将母亲推向了木柜一角，夺走了她的性命。慌乱之际，父亲想起预约了维修工的事，于是躲在附近，瞄准维修工到达的一刻，拨通了邻居电话。

另外，针对我害死母亲的顾虑，警察告诉我一个消息——当年案发现场，并没有参考书。至少母亲尸体周围没有。我跑出家门后听见的那声闷响，也许只是母亲摔倒的声音，事后她把参考书收好了，因此案件跟我没有关系。

几个月后，母亲的旧案终于落下帷幕，可是经过一系列的变故，让我依然难以入眠，为了减轻折磨，我重新开始接受心理咨询，并且取得不错的效果。

「所以你现在能看到我了对吧？」咨询师问道。

「嗯，虽然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可是挺英俊的。」对方笑笑没回话，我继续问道，「如果大脑以为我自己害死了母亲，从而屏蔽了半脸，为什么只有王霖拥有完整的脸呢？」

「现在暂时无法给你确定的答案，或许是潜意识认为，是时候摒弃过去，恢复正常生活了，而它觉得那个男人，是能够走进你的内心，让你恢复的第一步。当然，具体还得在往后的咨询中去证实。」

我谢过咨询师，独自回到家中。对面刚好搬进一个新住户，在阳台上冲我点头招呼。那是个五官别致，爽朗阳光的年轻男孩，我下意识地瞄向他的嘴唇，也回笑一下，返回屋里拉紧了窗帘。备案号:YXX15dyEaj1uK0nK5ah14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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