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纪事：生死之间_第 4 节一个人去世前后两小时第1页_王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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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我们这行，其实还经常见到的，就是人们如何给亲人送终。在医生通知病人快不行的时候，大部份亲人都会赶来，寸步不移地守在病床前，为的就是送走老人最后一口气。在我们这儿，有一种说法，就是老人走的时候，有人在旁守着就好。如果老人临走时，没守到他落气的子孙们，会以此为生平憾事，从而愧疚不已。

而我的同事赵天，他说他虽不是别人的孝子贤孙，但给人送终的事，他却没少干。十多年下来，都数不清了。领导常说，干我们这行，都会积功德。赵天经常一脸疑惑地问我们，他给那么多人送终，不知这会不会积功德？

我们经常笑他，你干这个还积功德？怕是积缺德哦！

赵天苦笑。他说干这一行十多年来了，啥人都遇到过，缺德事还真没少干。然后，他就随便拎了一件出来开讲了，这件事讲的是一位老人在医院里走到生命尽头，一边是亲人的无奈与悲伤，另一边却是各路人马闻风而动，粉墨登场。

赵天用一种云淡风轻，局外人一样的语言诉说着这件事台前幕后的荒谬与滑稽，像演员一样把医院里那帮人的语言，动作，嘴脸惟妙惟肖地学了一遍。在一旁的我脸上虽然在笑着，但心里却笑不出来。

立冬过后，去世的老人一下多了起来。赵天已有好几晚上没有睡踏实过了。半夜三更被电话吵醒，对别人而言可能是火冒三丈。但对他来说，却是电话已响，黄金万两。

那天晚上凌晨两点过，赵天的手机居然又响了起来，仍是那首熟悉的大悲咒。老婆无比厌恶这个铃声，可赵天却不以为然，他是做死人生意的，这个铃声正好。他甚至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微信名都设置成殡仪服务字样。

赵天接过手机，来电显示，附院心内钟，意思就是说医大附属医院住院部心内科钟护工。这种电话怎敢怠慢，赵天一下坐了起来，飞快地划动接听键：「喂」

「25床快不行了，刚才医生通知，最多还能活两小时，已抢救两次了。」

「他定了去哪里没？」

「城里的，肯定要去殡仪馆，只是没定是去哪家？你快过来给家属做做思想工作，估计要去你们那里。」

「好，我马上过来。」

赵天用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就往医大附院赶。医大附院是我们这个地区最大最出名的医院，附近几个市县的危重病人都往这里送。

为了赶着去为一个陌生人料理后事，赵天练就一手开车绝活。见缝就插，见车就超，前面堵着了，他会把右边的车轮噌一下开上人行道，让车子侧着身子硬挤过去。

在医院里的停车场兜了一圈，没有空车位，赵天索性把车子摆在一边就跑步上楼了。别人乱停不行，可赵天乱停一点事都没有，医院里的保安，个个都和他滚得溜熟。因为赵天懂事，见面就散好烟，一来二往就和保安都成朋友了。

赵天刚跑上楼梯，钟护工就打电话给他：「你怎么那么久了还没来哟，海生都在这里守候多时了。」

又是这帮兔崽子。赵天暗骂。他为什么跑那么快？还不是怕这群人和他抢生意。

这帮人一天24小时轮班在医院里晃悠，手里捏着一沓名片到处分发。名片上写着120护送车，护送病人回家，转院等字样。

他们有几台车子被别人称为假120。正规120负责把外面的病人拉进医院治疗。而他们的假120却负责把病人不论死活运出院去。假120车车顶上面有顶灯，车身贴着应急救援，急救电话号码等字样。车内氧气瓶，呼吸机，心脏监护仪，担架推车，一应俱全。和真120里面的装备一模一样。

他们和医院形成了一种微妙关系。他们虽然是不合法的，但是医院里却不能缺少他们。

医院里每天有那么多病人要出院，有那么多乡下，各区县的人医治无效，需要运回家乡落叶归根。关于这些人，医院是不愿投资人力物力去服务他们的，他们太忙了。相比120拉一个病人进来检查费住院治疗费动辄几万的费用，拉一个病人出院，能有多少收入呢？

这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医院为了解决病人出院及时腾出床位留给下一位病人，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便驱赶他们。

周海生干这行已有十个年头。最开始的时候，他先用面包车跑，后来又换成东风风行，现在换成比较高大上的福特全顺。医院里的各个科室他都比较熟悉。干这行比较考验耐心，那种守株待兔，望眼欲穿的焦灼最是考验人。

周海生发名片很疯狂。早中晚吃饭的时候，他就站在住院大楼的门口，逢人就递。晚上，他就拿着名片四处丢。每间病房每个床位都不放过。医院里的卫生间，楼梯旁到处都把名片卡上。如果光靠发名片，就能弄到生意，那也挺不错。可关键是大部份生意完全要靠时间才能守来。

内科住院大楼灯火通明，这是周海生的重点根据地。如果在晃悠过程中发现了重点目标对象，他差不多半个小时就去重点关注一遍。

已是凌晨一点多了，周海生一路晃来，晃到心内科，就看见护士拖着推车小跑，周海生知道机会来了。

周海生随后跟去，发现25床正在抢救。病人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医生正在紧张地按压他的胸口。

几个家属围在旁边，一脸着急。

周海生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不走了。

可没过几分钟，老幺就急匆匆赶来了。

老幺的重点根据地其实是在重症监护室。他的敬业精神更让人望尘莫及，直接把简易床搬来放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密切关注里面的风吹草动。旁人通常都以为他是某位病人的家属。而他也以此为由采集里面病人的重要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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