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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祝青山这个人看上去,和「明星」这个身份一丁点也不搭边。
他穿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和短裤,蓄两撇滑稽的小胡子,走路歪七扭八,好似被抽掉了浑身的骨架,他好吃懒做,能躺着绝不坐着。他还喜欢玩游戏,玩的且不是英雄联盟这一类男孩子们都喜欢的热血征战游戏,而是看起来颇没有技术含量的皇帝成长小手游,现在他就正懒散地歪在沙发上玩游戏,哼着荒腔走板的歌,抖着腿,征兵征税征粮食,封官生娃翻牌子,打仗私访批奏章。很简单的游戏,但事关权力,让祝青山很是沉迷,玩到得意时,入戏太深,情不自禁,他喊:「春喜,给朕泡一碗鲜虾鱼板面。」
「春喜」原名沈春熙,被「皇上」点到名的时候她正趴在电脑前跟键盘奋战,祝青山打断了她的思路,这让她很恼怒,她随手抄起桌子上的小玩意儿朝祝青山砸过去,祝青山脑袋一偏,小玩意儿直扑墙壁而去,当啷落地。祝青山咋舌:「至于吗,那么大火气。」
沈春熙横眉怒目:「本来思路就卡的不行,你还打断我!」
祝青山扔掉手机黏上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嬉皮笑脸的:「不着急,我是雇主我都不着急,你着个什么急?走,哥哥请你去吃烧烤。」
他这个人,除了长得好看,一无是处。
可是他长得确实好看呀,不笑时也翘翘的嘴角和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他还是眼角稍稍下垂的内双眼,看起来很好欺负,像只洁白的大萨摩。阳光下笑着的他让沈春熙很难拒绝,于是她认命地抛下键盘和文章,放下盘着的双腿,把脚伸进平底鞋里,和趿拉着拖鞋的他一起走出四合院,去吃那家脏脏的、却很美味的烧烤。
那家烧烤店在胡同深处,墙上贴着一张签名海报,海报上是祝青山,褪色纸张上的他穿白T恤,没有小胡子,清爽干净。
祝青山从纸巾盒里扯出两张纸,边擦油腻腻的桌子边哼歌子:「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海报上的他正好是十七岁,那是十年前啦,十年前他和一群正当好年龄的年轻人一起参加了一场选秀,荣登亚军宝座,也曾璀璨一时光芒无匹,十年后……十年后他是孔乙己盘子里的茴香豆,多乎哉,不多已,像方仲永,泯然众人矣。
电视上在放电视剧,祝青山指着里面的男主角对沈春熙说:「看到他没?当初和我一起参加选秀的哥儿们,他是第五名,在我后面呢,当年选秀热下去后我们都玩完了,现在他又翻身了,而我还是条咸鱼。」
沈春熙皱眉头,她是四川姑娘,家住春熙路,因此取名叫沈春熙,她的嘴巴也像四川人民的口味一样辣,毫不留情:「恕我直言啊,祝青山,我觉得你没有当明星的资质。」
你看他,唱歌旋律走调跳舞四肢失调,脸一对上镜头就僵硬,沈春熙敲着筷子追忆往昔:「想老一辈明星,够得上叫表演艺术家,哪个不是唱念俱佳,有的连杂技都会耍!」
她鄙夷地看看电视里的人,又鄙夷地看看眼前的人,祝青山并不粉饰自己的无能,他干巴巴地说:「这些我都知道呀,我没有资质,但现在一大半的明星也都没有啊。」
他语气一转,又变的可怜巴巴,揪着桌布上的线头碎碎念:「可是不做明星的话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读书不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去工地搬砖人家也不要,除了长相还过的去……」
他这样子可真是太可怜了,沈春熙心软下来,她站起身来,凶巴巴地:「走啦,回去写小说。」
02
沈春熙是个一百八十流的小说作者,她大学读戏剧影视文学,方向是编剧,刚从大学毕业,两眼一抹黑地踏入这个社会。
祝青山是过气八百年的前选秀明星,他少年时代仗着一张好脸短暂地有过名声,但很快就被娱乐圈无情地淘汰,这些年来仗着当年拍广告拍电视剧一点薄薄的积蓄,苟延残喘吊儿郎当地过活。
看上去似乎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两个人,实际上他们的关系,也只好用契约来一言以蔽之。
事情起因于祝青山那位当年一起参加选秀的哥儿们。
祝青山说:「如果大家都就这样一路平淡下去,我也就死了这颗心了,可是既然有人翻身了,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呢,他和我一样,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演戏,我长得还比他帅呢,我当年名次还比他高呢。」
怀抱着一颗不死之心的祝青山于是找到了一家策划公司,在从有限的积蓄中拨出一部分划到策划公司账户上后,策划公司给出了一个他一个青山再起计划。
青山再起,听上去真滑稽,可这就是个滑稽的时代不是吗,祝青山看着那份用三分之一积蓄换来的计划书,心里嘲弄自己。
他想要再做一个明星,但要通过的途径却不是唱歌跳舞或者演戏。
策划公司给他做的策划是,努力经营微博,做好一个网红。
这是一个一切都在下移的时代:学术下移,学者们都走下神坛走上百家讲坛;政治下移,政客们纷纷到街头去争取选票。既然如此,那明星为什么不可以下移?本来就从群众中来,那么就复归到群众中去,经营好微博,做一个自媒体,像邻家哥哥那样,与群众好好地唠唠嗑。
策划公司给祝青山做的定位是温暖的邻家哥哥,要求他每周在微博讲一个睡前故事。
而祝青山是一个学生时代能被八百字作文虐到哭泣的人。
沈春熙就是这样来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代笔。
第一次见面时的沈春熙,穿白T恤和牛仔短裤,光脚踩一双平底凉鞋,梳花苞头,川妹子莹白发亮的皮肤因为骑了半个小时的自行车而挂着汗珠,反射着太阳光,像清晨草尖儿上剔透的露珠,没有化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真年轻,真让人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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