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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节 枯叶蝶（第4页）
麦迪尔把阿富汗少女三十年后的结局写进了自传里作为结尾。
他联系了出版社，想在自己去世前看到这本书问世，出版社对这本自传也很感兴趣，决定召开一个发布会，向所有人宣布这个三十年前曾经引起过无数人关注的阿富汗少女的现状。
听到这个消息，许光明有些心虚，他找塞玛来欺骗麦迪尔，原本只是为了让他走的安心，但如果召开发布会，假使有一天被戳穿，那就会在舆论里成为一件预谋已久的欺骗公众事件，而新闻最忌讳这一点，麦迪尔的一生荣誉会毁于一旦。
他想要阻止麦迪尔，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把自己欺骗他的事情和盘托出，那麦迪尔会怎样看他？或许他的未来也就完了。
在焦灼中，发布会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有一天坐在餐厅里看塞玛来来回回，许光明突然灵光一现，他抓住塞玛擦桌子的手：「你跟麦迪尔说，你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公众眼前，让他取消发布会好不好？」
塞玛一双静静的眼睛望着他：「为什么？」
许光明叹口气，把自己的忧虑告诉她，塞玛沉默了一下，问：「如果造假被拆穿，他真的会身败名裂吗？」
许光明头痛欲裂：「是啊，人们通常认为，人不会只说一次谎，一旦这次被证明撒谎，那他三十年前的作品也有可能被质疑是虚构，他是我的恩师，我不想害他，我原本只是想对他好。」
塞玛没有说话，她像是在思考。
下班的时候，她告诉许光明，她想好了，愿意听他的话，去和麦迪尔说取消发布会。
塞玛化妆好后他们一起去了医院，麦迪尔不愿强人所难，答应取消发布会，回来的路上，许光明和塞玛在街上并排走，春天要来了，空气里发酵着湿润的花香，走过一棵树，许光明突然对塞玛说：「别动。」
塞玛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他含笑看着她，从她头上摘下一小片新鲜的嫩叶。
这时候许光明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通电话，表情和声音瞬间变的比刚才的微笑还要柔软，塞玛猜得出来，电话那头应该就是美丽的女记者劳拉，麦迪尔的女儿，许光明的未婚妻。
许光明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塞玛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他太高兴，没有防备到皮夹从口袋里滑落，塞玛捡起皮夹，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张女孩子的照片，那女孩子一眼望去就知道独立自信有教养，她的笑容那么灿烂，简直能够灼伤人眼。
塞玛合上皮夹，重新丢回了地上。
她跑两步赶上许光明，开玩笑地对他说：「我想到一件事情，如果我向媒体揭露自传里少女的结局是造假，你们都会身败名裂，现在你和麦迪尔教授算不算有把柄抓在我手里？你怕不怕？」
许光明笑了：「你不会的。」
塞玛固执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如果我会呢？」
许光明依旧是笑：「你不会，这对你来说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塞玛眼神倔强：「未必，如果我是想借机向你索要什么东西，那我完全有动机做的出来这件事情。」
许光明好笑地看着她，戏谑地问：「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他有一双含笑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让她的眼睛简直要因此蓄起泪水，她翕动着嘴唇：「我想要你，答应我……」
她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许光明突然大喊一声小心，然后天旋地转，塞玛被他扳住肩膀狠狠地甩到地上，等到她头昏脑涨爬起来时，只看到许光明躺着地上，鲜红刺眼的血流淌了一地。
06
许光明在第二个星期醒来，醒来时，塞玛已经消失了，她离开了那家餐厅，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她什么话也没有留下。
许光明只知道，那天撞向他们的摩托车，车上的女孩子似乎是那个墨西哥女孩，她大概是为爱疯狂，所以不择手段。许光明没有去追究她，反正受伤的是自己，不是塞玛，他很安心，安心塞玛是安全的，也可以安心地代表自己去原谅一个因爱发疯的姑娘。
或许她走时曾向麦迪尔辞行，所以麦迪尔没有再问起她，那本自传最后也没有出，麦迪尔如医生所说，在那天的夏末去世，他把那本自传带进了棺材，和一本1969年出版的，封面是阿富汗少女的杂志。
麦迪尔去世前，许光明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医院，那天天气很好，麦迪尔精神也很好，他让许光明推他出去晒晒太阳，一路上，他似乎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所以许光明也永远不会知道，在他昏迷的那一个星期里，关于塞玛和麦迪尔的那些事情。
他也不会知道，那场车祸挽救了自己和麦迪尔，在车撞过来之前，塞玛原本已经在心里做好打算，她要去向媒体揭发，麦迪尔即将出版的自传里关于阿富汗少女的结局是虚假的，许光明替她挡车让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那一瞬间，看着从许光明身上源源不断涌出的血，她绝望地想，或许这正是自己的奢望和恶毒念头带来的报应，她是在美国长大的阿富汗人，在内心里并不信仰真主，但在送许光明去医院的路上，她暗暗发誓，如果他平安无事，她愿意从此虔诚。
许光明的手术结束后，她去见了麦迪尔，把一切事情对他和盘托出，并且请求他，许光明并非有意欺骗，希望他不要刁难。
「看在你亏欠我母亲的份上，求你答应我吧。」她哀求。
麦迪尔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我亏欠你母亲？」
塞玛说：「是啊，难道你不肯承认吗，1969年你在喀布尔旅行，遇到了她，为她拍摄了那张照片，她爱上了你，你也说你爱她，你回了美国，她一直在等你，你却再也没有回去，直到1971年战争爆发，等不到你的她，为了离开阿富汗，听从家里人的安排嫁给了一位中年富商，这才和他去了美国。」
小的时候，塞玛常常听母亲提起麦迪尔，她说，那位美国记者是多么的年轻英俊啊，他们那么相爱，许下过山盟海誓，她一遍遍对塞玛说起那些他们相处时的情景，这似乎是她暗淡的生命里，唯一的一座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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