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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节 城楼（第3页）

「你或许想说，我们这些上司，应当懂得御下，懂得梳理。」石建眉头紧蹙，「谁人不想呢？或者，我们不正是在这么做吗？若非如此，大汉如何维持至今？」

朱买臣深吸一口气，接话道：「但是陛下要打破这个局面？」

「不错。」石建点点头，「在陛下看来，这些不过是腐朽勾当，是朝廷顽疾，跟不上他的脚步，他要以己之利，破开这根深蒂固的朝廷运作，陛下所想，自然是好的，可做得到吗？他可以日以继夜地伏案理政，他动一动笔，便能决定国家大事，可在下头替他忙碌的人呢？在本就忙碌的日常琐碎之中，又压下千斤巨石，怎么做？怎么办？」

朱买臣长叹道：「人力有穷时啊。」

「所以啊，陛下要将作署去修这条路，修的可不仅仅是路，他要修的是朝廷，是朝纲，是要将我们这些拖累他雄心壮志的老顽固一一拔除。」石建脸上的胡须被城头上的凉风吹得有些凌乱。

陛下修路，是为了修朝纲。

朱买臣似乎有所明悟，不由佩服郎中令的眼光格局。

「远有窦相田相，近有翟廷尉和前几日的张翁……」石建喃喃道。

「可我记得张翁不止一次向陛下辞过官。」朱买臣疑惑道。

就在几日前，御史大夫张欧终于一病不起，刘彻倍感痛心，念叨张欧这么多年来的功劳与苦劳，随后不得不免去张欧的官职，让他安心养病，而御史大夫职位关键，不能空缺，当即下令，由左内史公孙弘出任。

「长安内外，谁不知张翁是个老好人，也是先帝的夫子，陛下若对其动手，岂不是欺师灭祖？陛下既不能坏了自己名声，又要手握御史大夫职权，唯有让张翁重病，不得不卸任。」石建想起这段时日，刘彻不断给张欧增加工作，终于将之压垮。

「下一个，或许便是老朽了。」石建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会？郎中令劳苦功高，陛下定会看在眼里。」朱买臣面带惶恐道。

石建却并没有接朱买臣的安慰之语，而是问道：「我们反对修路，真的是为自己吗？」

「我们是为了这大汉千千万万的官吏啊，他们没有陛下的锦衣玉食，没有专人候着油灯，也没有太医帮着调理身体，陛下的雄心，耗的是国力，也是耗官吏们的鲜血。」石建痛心疾首道，「我历经文景两位先帝，手下官吏门生何其之多，我自不愿看他们累死的。」

「可是，谁又能挡住陛下的雄心壮志呢？连窦太后都……」朱买臣有感而发。

「是没人挡得住，可又能如何呢？陛下如此逼迫，我们这些九卿岂能不抗争？」石建整理着自己苍白的胡须，「但有一件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朱买臣眉头紧蹙，思索片刻，不解地摇摇头道：「何事？」

石建伸出他干枯的手指，遥遥指向前方，道：「谁也想不到，那个小小的左校令，一个无名小辈，居然真能把这条路修起来，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朱买臣闻言不由一愣，旋即望向远处直道，在此之前，整个长安官场，都认为徐浦修不完这条路，而陛下何其聪明，他会不知道这么短时间内修不完吗？诚如郎中令所言，陛下只是要借着此事，向朝臣动刀而已。

虽说如今的督造主章已经成了将作少匠尹广成，但傻子都能看出来，此路能修完，徐浦当居首功。

「好似老天都在帮他一般，他要人，便恰好有囚徒可用；他要粮，便恰好有精于言利的桑弘羊；他要团结一致，便有窦家在外冲击；他要时日，便天降大雨，阻碍卫将军归途……」石建忍不住发出一丝笑意，「我一直派人紧盯着他，当真是出人意料，当初在郎中署时，我怎么没发现此等人才？可惜啊，可惜！」

「可惜？」

「可惜他如此所为，便是与整个朝廷官场为敌，甚至比陛下原本所预想的祸害更大！」石建的手掌扶着身前的墙垛，「陛下不过是拔除几根老骨，可徐浦却是在抽大汉的精血啊！」

「这是为何？」

「一条路，原本需万人修大半年之久，如今有人用一半人数，一半的时日将之修完，如此在陛下看来，会有何种想法？」石建反问道。

朱买臣并非蠢人，只是被石建这一股脑的话语充填得有些饱满，未能完全消化，此刻听得石建所言，当即明白了过来。

「陛下会认为，这条路本就只需要一半人，用一半的时日。」朱买臣嘴角一抽。

石建神情严肃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徐浦修完这条路是事实，可事实便一定是正确的吗？徐浦是被逼得疲于奔命，方才能够将之修完，可若往后陛下皆按此要求来呢？朝臣说做不到，他便可以质问朝臣，徐浦如何做到的？」

朱买臣的额头逐渐滴下汗水，此事确实严重，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永远保持十分之力，徐浦此次能够修完直道，只是因为他运气不错，也因为他将脑袋别在了腰间，换成下一回，没有抵在脖子上的刀口，他能修完吗？

那么其他人呢？徐浦修完这条路，给自己挖了一个更大的陷坑，也给整个大汉的官吏挖了一个无底的陷坑。

「可如今，木已成舟，这路马上就要修到京畿之内了。」朱买臣怅然不已，心头迷茫。

朱买臣抬眼看向似乎苍老许多的郎中令，石建良久之后摇摇头，道：「不能让这条路这么顺利修完。」

「可我们总不能去破坏道路吧？这是撞陛下的刀口上。」朱买臣眉头紧蹙。

「若是在将作署职责之内的事呢？」石建双手交叉在袖间，神色平静道，「此次翻修，道路两旁的绿植毁坏颇多，理应重新种起吧？」备案号:YXX1wDNmGwAS4nm4BKu5b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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