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二七年二月六日
适之先生:
也许你很诧异这封唐突的来信,但是千万请你原谅。你到美的消息传到一个精神充军的耳朵里,这不过是个很自然的影响。
我这两年多的渴想北京和最近惨酷的遭遇给我许多烦恼和苦痛。我想你一定能够原谅我对于你到美的踊跃。我愿意见着你,我愿意听到我所狂念的北京的声音和消息,你不以为太过吧?
纽约离此很近,我有希望欢迎你到费城来么?哥伦比亚演讲一定很忙,不知周末可以走动不?
这二月底第三或第四周末有空否,因为那时彭校新创的教育会有个演讲托(我)找中国speaker。胡先生若可以来费,可否答应当那晚的speaker?本来这会想不要紧的不该劳动大驾,只因因此我们可以聚会晤谈,所以函问。
若是月底太忙不能来费,请即示知以便早早通知该会会长(Dr.G.H.Minnich)。过些时候我也许可以到纽约来拜访。
很不该这样唐突打扰,但是——原谅。
徽音上
二月六日于费城
(二)一九二七年三月十五日
适之先生:
我真不知道怎样谢谢你这次的visit才好!星期五那天我看你从早到晚不是说话便是演讲真是辛苦极了。第二天一清早我想着你又在赶路到华京去,着实替你感着疲劳。希望你在华京从容一点,稍稍休息过来。
那天听讲的人都高兴得了不得。那晚饭后我自己只觉得有万千的感触。倒没有向你道谢。要是道谢的话,“谢谢”两字真是太轻了。不能达到我的感激。一个小小的教育会把你辛苦了足三天,真是!
你的来费给我好几层的安慰,老实说当我写信去请你来时实在有些怕自己唐突,就是那天见了你之后也还有点不自在。但是你那老朋友的诚意温语立刻把我putatease了。
你那天所谈的一切——宗教,人事,教育到政治——我全都忘不了的,尤其是“人事”。一切的事情我从前不明白,现在已经清楚了许多,就还有要说要问的,也就让他们去,不说不问了,“让过去的算过去的”这是志摩的一句现成话。
大概在你回国以前我不能到纽约来了,如果我再留美国一年的话,大约还有一年半我们才能再见了。适之先生,我祝你一切如意快乐和健康。回去时看见朋友们替我问候,请你告诉志摩我这三年来寂寞受够了,失望也遇多了,现在倒能在寂寞和失望中得着自慰和满足。告诉他我绝对的不怪他,只有盼他原谅我从前的种种的不了解。但是路远隔膜,误会是所不免的,他也该原谅我。我昨天把他的旧信一一翻阅了,旧的志摩我现在真真透彻的明白了,但是过去,现在不必重提了,我只求永远纪念着。
如你所说的,经验是可宝贵的,但是有价值的经验全是苦痛换来的,我在这三年中真是得了不少的阅历,但就也够苦了。经过了好些的变化的环境和心理,我是如你所说的老成了好些,换句话说,便是会悟了。从青年的idealisticphase走到了成年的realisticphase,做人便这样做罢。Idealistic的梦停止了,也就可以医好了许多vanity。这未始不是个好处。
照事实上看来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现在一时国内要不能开始我的工作,我便留在国外继续用一年功夫再说。有便请你再告诉志摩,他怕美国把我宠坏了,事实上倒不尽然,我在北京那一年的spoilt生活,用了三年的工夫才一点一点改过来。要说spoilt,世界上没有比中国更容易spoilt人了,他自己也就该留心点。
通伯和夫人为我道念,叔华女士若是有暇可否送我几张房子的相片,自房子修改以后我还没有看见过,我和那房子的感情实是深长。旅居的梦魂常常绕着琼塔雪池。她母亲的院子里就有我无数的记忆,现在虽然已不堪回首,但是房主人们都是旧友,我极愿意有几张影片留作纪念。
感情和理性可以说是反对的。现在夜深,我不由得不又让情感激动,便就无理的写了这么长一封信,费你时间,扰你精神。适之先生,我又得apologize了。回国以后如有机会极闲暇的时候给我个把字吧,我眼看着还要充军一年半,不由得不害怕呀。
胡太太为我问好,希望将来到北京时可以见着。就此
祝你
旅安
徽音寄自费城
三月十五日
(三)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三日
适之先生:
新月总店经济状况甚为窘迫,今晚要开董事会,由此也许会有新的变动。代定《独立评论》的款项,已去信北平分店先筹付百元。
《新月》第三卷合订本二份和《四十自述》第六章原稿都已先后挂号寄上。
敬祝安好!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三行情书 他跟我聊到樱桃树、灰尘以及一座山 禁果之味 流动的盛宴 我们仨 人在欧洲 活着活着就老了 干校六记 亲爱的小孩 朝圣者之歌 原谅不美好 读书与做人 我的人生感悟 裹在2号连衣裙里的灵魂 忆往述怀 不安之书 始终不聪明 一花一世界 一条狗的使命:只想陪在你身边 尘世·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