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爬吧。
吭哧吭哧,费老大劲,好容易够着皮绳了,脑袋露出地面了,看见青青河边草了,激动得鼻子一酸泪眼一模糊,手脚一软又掉下去了。
重新垒麻袋,垒白菜,像蜗牛一样往上爬,又叽里咕噜滚下来了。
再垒,再爬……
不知道爬了多少回,终于跃出洞口,活着回到地球表面。往下瞅瞅,忽然觉得刚才的绝望和恐惧挺可笑的,有什么呀!长大以后才知道那种感觉就叫“释然”。
人生中很多困境,陷在其中无法自拔是一种心情,走过以后又是截然不同另一种心情。所以现在总是心有余悸地教育女儿:“孩子,碰到困难别哭,如果没人能帮你,就靠自己动脑筋!”
回家一看,大人们找不着我都急疯了,扑上来问你这熊孩子跑哪儿去了。我淡定地伸手往远处一指,“就在那边,你们没看见。”
你是一条龙,迟早会飞的
谁把零件焊在流水线上了?!
后来我们家搬到了“长春一汽”的职工大院里。
爸妈都是一汽人,他们认为全世界最好的单位就是一汽。
“好”主要体现在企业福利方面。每家分一套房,房前有花园,常年免费供应煤气、热水和暖气,早早实现了垃圾分类清运,小学生可以享受免费的铅笔、牛奶和面包,冬天厂里发的肉制品和水果能堆满整个阳台。用舅妈的话说:“冬天上厕所不冻屁股,哪儿找这好地方去?”
为了进一汽,我高中毕业后就选择了汽车制造专业。
正式进厂之前,有十个月的实习期,我的工作是在卡车生产线上搞焊装。
那时我的文艺青年气质开始初露端倪,业余时间在吉林人民广播电台协助录一档寒假特别节目,主题曲是小虎队的《爱》那时的我已小有名气,心思完全不在流水线上。
实习期结束,要进行正式的实际操作考试。工厂领导和学校校长都会去现场观摩检验。带我的师傅知道我水平不行,说:“我也不难为你,真让你焊个‘鱼鱗纹’你也焊不出来,干脆就给你提个最低要求,把这两块铁给我焊结实了,就算你及格。”
考试的时候我很紧张,知道自己技术差,早早地把两块铁拎在手里,候在生产线旁边。流水线还没转到跟前,我已经提前把铁块放了上去,扛起大型电焊“滋——”从上到下焊了一道。转念想:笨鸟先飞,早下手,多焊几道结实!一看焊位还没走远,冲上去再焊一遍!这下可好,本应焊一道,我焊了三道。焊完用焊枪撞了两下,纹丝不动,妥妥的!开心啊,我过了!
正弯腰把焊枪往回放的工夫,只听后面那道工序的师傅怪叫一声:“哎哟,谁他妈把零件焊在流水线上了?!”一时车间大乱,那边忙着切断电源,这边我师傅开始跟着流水线飞奔,举着焊枪拼命把铁块往下割。终于电闸拉下,生产线停转,周围鸦雀无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过了老半天,来了个很高大的男人,据说是厂长。厂长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声若洪钟带着胶东半岛的海水味说:“谁叫李锐啊?恭喜你啊,你是俺们一汽建厂以来,头一个把这玩意儿焊在流水线上的!”
就是精神不大正常
出了这么大一丑,全家都觉得我太不争气了,我也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怎么办呢?
当年一汽电视台最有名的主持人刘晓玲,搞了一档娱乐节目,招聘临时主持搭档。我不是文艺青年么,就兴冲冲去报名应聘,还真考上了。
该节目的主要内容是点歌,我的主要任务就是念台词:“某某分厂某某工位张某某,想为他的女朋友李某某,点播一首《爱你一万年》,我们今天就来满足他的心愿。”
一汽电视台虽然只是一家企业内部电视台,但是能覆盖到的观众少说也有四五十万。在点歌节目里念了一阵子台词之后,我发现自己开始“出名”了。走在厂区大街上经常被人认出来,“哎,这不是李锐吗!”进澡堂子也能被认出来,光着身子让人上下打量,还挺不好意思。
最糗的一回是在马路上,听见人家招呼我,怀着欣喜的心情回头挥手致意,脑袋“梆”一下撞在了公交车站牌上,撞得我眼前直冒星星。最可恨的是,那牌子从我脑袋上弹开,还像动画片里似的,“嗡嗡”乱颤,周围的人笑得都走不动道了。
就这么虚荣快活地上了一阵子班,厂里文工团来了一个人,叫陶维,是个舞蹈演员。舞蹈演员一般身材都矮,他却个头儿挺高,不但在舞台上玩艺术,生活中也玩,走路扭来扭去。要知道工厂是一个充斥着雄性激素的地方,看见这种男人,真是要多烦有多烦。
虽然烦,但不能不提,因为此人的出现改变了我的后半截人生。
那天我正在办公室里准备节目,陶维一拉门,黑着脸就进来了,径直走到我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指着我鼻子说“你就这么自甘堕落吗?”
我被他问傻了,心想我怎么自甘堕落了?
“你就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一直混下去吗?”他又指着我周围的同事说。
我与众同事面面相觑,不知来者是何路数。
这时,只见他左脚在地上一顿,右手在空中一挥,“李锐,你是一条龙,早晚有一天,”左脚又重重一顿,“早晚有一天你会飞起来的!”
说完这哥们儿扭搭扭搭走出去了,屋子里剩下的人,包括我在内,无不愕然。
隔了两天,我正在姥姥家闲待着,都快把这事儿忘了。没想到这哥们儿又闯进来,把前两天的戏码重演了一回。还是先指着我鼻子,“你就这样自甘堕落吗?”然后左脚一顿,右手一挥,“你是一条龙,早晚有一天,”左脚再一顿,“早晚有一天你会飞起来的!”
跟上次不一样的情节是,这回临走前他“嘭”地丢给我一沓纸,我一看,是高考复习资料。
“考大学?考哪个大学?”我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你考北京广播学院,我考中央戏剧学院。”他神情笃定地说完,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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