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一个自由度相当宽松的家庭。父亲母亲最关心我两件事,吃穿和品德作风,其实就第二件事而言,他们注重的也只是我和女同学的关系——不准谈恋爱。作风上头要求是不许稀稀落落丢三忘四。
别的不说,“不准谈恋爱”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不单是行动上,且是思想上也要“远离女生”。我们家的保姆老太太在这上头和父母配合得也极密切,她告诉我:“看女人要这样看——离着四五十步,看脸,看身个儿;二三十步看腿;再近就看脚。”这么着“每况愈下”地看,弄得我一辈子都不能迎视对面过来的女子。不谈是不谈,但心里其实没有停止过“想”。照了老保姆的话去做,做是做了,偏是我天生目力极佳(验空军,我的视力是2.0)。离四五十步,对面来的“芳容”全都一目了然,妍媸之分心里仍是十足。
有同学到家里来,倘是纯色男生,家里就会格外热情大方,父母会破例放下手中的家务和工作,无拘无束地和他们聊天,家中的好东西都尽数取出来大家说笑享用。假如杂有女生,他们就会“谨慎”起来,说笑归说笑,眼风不停地打量那女孩,也打量我,观察会不会有“别的情况”。若是单个的女生来,他们会变得矜持起来,礼貌格外周全,言谈格外庄重,热情没有。这种“镇静”,今天回想,仍觉压力不小。只有一次例外,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带着女儿到家来,也是我的同学。他的战友让我和女孩“比比个子”。我们真的立正站好,几乎零距离地对面相望着,呼吸相通。这对于已经习惯“每况愈下”的我,反而如同针芒在背,“比”出一鼻子汗来。以后,发生了沧桑巨变,“文革”开始,母亲病故,家也让朋友同学们抄了几次,“翻黑材料”翻了个底朝天。我已和两个妹妹各自参军,走遍了千山万水。我在国防施工第一线,根本没有女人,更遑论“作风”什么的。倒是偷着读了不少的书,社会阅历多了,知识也丰富起来——我想素质肯定也提高了。因为有事实证明:我写了一些书和文章。
但这些书遭到几乎一致的批评:二月河不会写女人。老实说,书里的故事也有些男女情事,多是根据“资料”、别人讲述、书上写过了的,加上自己的心里感受和想象,杜撰而来。因为实际生活中,我和女同学们“没啥”,后来的情形又不可能“有啥”。因此也只好“就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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