鈪就这样,考尔又回到了普拉特河。克拉拉那蔑视的短鞭抽得他皮开肉绽,他自己的悔恨之火亦烧得他焦头烂额。在沿普拉特河南下,往里帕布利肯河去的那个星期里,他始终不能忘记她的话——他从未做对过一件事,他与奥古斯塔斯互相毁灭,他是懦夫,她要给那孩子写信。他过了一辈子,一直觉得自己知道应该做什么,而现在竟让一个女人唇枪舌剑地道出他并不知道。他发觉克拉拉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能轻易地忘记。他只能赶着篷车走在这孤寂的草原上。她的话刺痛着他的心灵。
在他到达堪萨斯之前,消息已经传出——有一个人正往得克萨斯运送一具尸体。时值繁忙的夏季,草原上到处是牛群。牛仔们传递着这一消息,士兵们传递着这一消息。他多次遇到从落基山向东去的捕兽人或没有找到野牛的猎人。印第安人也听说了——波尼族人、阿拉帕霍人,还有奥加拉拉苏族人。有时候他从一群群印第安战士身边骑过,他们骑着被春草喂肥的马,专程赶来看他南下。有些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骑到他跟前,有的甚至问他一些问题——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战友埋掉?他是一个灵魂必须住在特定地方的圣人吗?
不。考尔回答。不是圣人。再多他就不解释了。他渐渐认为,奥古斯塔斯在最后阶段可能是头脑发昏了,尽管看上去不像。然而他也昏得可以,做出他现在正付诸行动的保证。
在堪萨斯的一周内,他遇见了八群牛——刚走过一群,又过来一群。他得到的唯一好处是,牛群的主人慷慨地为他提供铁丝和钳子。那辆迈尔斯城的篷车已修理过无数次,差不多快成铁丝车了。他知道篷车绝不可能到达得克萨斯,但他决心让它尽量走远些,至于篷车最终散了架怎么办,他也没有主意。
后来,人们询问奥古斯塔斯以及他此行的目的次数太多,他实在受不了了,便向西进入科罗拉多,打算绕开赶牛人走的大道。他已厌恶再碰见人了。唯一使他得以安静的时刻是每天黄昏时,他累得连思维都停滞了,只顾与奥古斯塔斯一同颠簸前进。
路过丹佛时,他想起他还没有完成给威尔巴杰的弟弟拍电报的许诺,他要把威尔巴杰遇难身亡的消息告诉他。一年已经过去,他觉得他欠下了威尔巴杰的人情债。可他很快就后悔到城里来了,那是一个吵闹的地方,挤满了矿工和牛仔。那辆篷车和棺材引起了大家的好奇,他拍完电报从邮局出来时,车旁已聚集了一大堆人。考尔刚跨出邮局的门槛,一个殡仪馆的人便走了过来。他戴着一顶黑帽子,打着一条黑领带。
“先生,你离坟场不远了。”那个人说。他还在胡子上打了蜡,不过在考尔看来太耀眼了。
“我没找坟场。”考尔上马时说。人们伸手摸着棺材,似乎那是他们应该享有的权利。
“十块钱就能举行一次很好的追悼会,”殡仪员说,“你只要把这家伙交给我,回头慢慢挑石碑就是了。当然,石碑钱另算。”
“又不是在市场上。”考尔说。
“他是谁,先生?”一个小男孩问。
“他叫麦克克里。”考尔说。
使他高兴的是,他终于把那个城市甩在了后边,而且从此以后只在夜间赶路,以回避人群,但这样一来,篷车就坏得更快了,因为他无法让车躲开坑坑洼洼的地方。
这天晚上,路太难走了,他便在珀加图瓦尔河宿营。牛仔们把这条河叫作“铁丝网河”。他听见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便懒洋洋地握住了步枪。只有一匹马,由于天没有完全黑下来,他尚能看到那骑马人——一个大汉。原来那是头红骡子,骡子背上的大汉是查尔斯·古德耐特。考尔从五十年代起就认识这个出名的牧牛人。他与奥古斯塔斯被派到边境前曾与查尔斯同在边防军团里当过骑兵。考尔从来就不欣赏这个人——古德耐特目无上司,至少不愿意居于任何人之下——但他不得不承认,此人有着非凡的本领。古德耐特一直骑到篝火旁,但他没下来。
“我想知道是谁在外面走,”他说,“我承认我可没想到是你。”
“喝杯咖啡吧。”考尔说,“晚上我不吃别的东西。”他又说道。
“见鬼,我要是晚上不吃饭,就会饿死,”古德耐特说,“平时忙得顾不上吃早饭。”
“那就请下来吧。”考尔说。
“不,忙得连这也顾不上,”古德耐特说,“我在普韦布洛市有很多事要做。再说我从来就不是那种坐着闲聊的人。我想那是麦克克里吧。”他看了看篷车上的棺材,说。
“是他。”考尔说着,心里直怕回答他势必要问的问题。
“我还欠着他一笔账呢,我答应清除加拿大河上那伙贱种。”古德耐特说,“如果他没有消灭他们,我马上就去。”
“是呀,他已经无法讨债了。”考尔说,“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让那个混账杀人犯逃了。”
“不丢麦克克里的面子,”古德耐特说,“我也让那个王八羔子逃脱过,还不止一次呢。可是他让一个运气好的人抓住了。他在博斯克雷东多将两户人家灭门,离开的时候一个副司法官开了一枪,还真巧了,伤了他的马。他们逮捕了他,打算下星期在圣罗莎把他吊死。你走快点儿就能看见。”
“啊,我一定去。”考尔说,“你去吗?”
“不,”古德耐特说,“我不去看绞刑,别看我也主持过一些,绞死的都是那些当地人。这是我十年来谈话时间最长的一次。回头见。”
考尔赶着篷车走过拉顿山口,一路来到辽阔的新墨西哥平原。虽然他一年来看到的尽是平原,但仍为眼前这块广袤无边的土地所惊叹。北边的桑格雷-德克里斯托山上仍有积雪。当他冒着篷车散架的风险,急忙赶到圣罗莎时,才发现绞刑推迟了一周。
似乎印第安人保留地的人们都想看吊死蓝鸭,整个小城挤满了牧场的牛仔,他们带来了女人和孩子,就睡在大篷车里。人们争论不休,大部分人主张立即吊死蓝鸭,以防他逃走。人们组成了各种团体,向司法官提出呈请,或者围攻监狱,但是司法官并不把这一请求放在心上。蓝鸭在大草原上待的时间太长,杀人、强奸、盗窃,无所不为,以致人们对他产生了迷信。有些人,尤其是妇女,觉得他永远不会死,还觉得他们的生活永远不会安宁。
考尔借此机会叫一个铁匠把篷车彻底检修了一次。铁匠要修的车太多,第三天才得空修理他的车。他让考尔把棺材存在后屋,因为它已经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在城里,除了喝酒,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去欣赏法院大楼。楼高三层,顶上安着一具绞架,蓝鸭就要在上面被处以绞刑。法院大楼有很好看的玻璃窗及上蜡地板。
绞刑执行前两天,考尔决定去看看那个犯人。他已经见过了打伤蓝鸭那匹马的副司法官。那人名叫戴克,是个胖子,喝得酩酊大醉。见此情景,考尔估计古德耐特的话是对的——那一枪是瞎猫抓了个死耗子,碰巧了。可是从那以后,印第安人保留地所有的人都坚持要给这位副司法官买酒喝,可能在他成为英雄之前,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吧。他一想到这一丰功伟业,便感动得哭泣起来,由于哭得太多,嗓子都哭哑了。
司法官是一个名叫欧文斯比的光头。他显然听过考尔这个人,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带他去见犯人。监狱里只有三间牢房,蓝鸭在中间那一间里,里面没有窗户。另外两间已经空了,他们干脆把不太重要的罪犯释放了,以降低蓝鸭越狱的可能性。
考尔一见那个人就知道他越狱的可能性太小了。蓝鸭的肩膀和腿部均有枪伤,前额的伤口上缠着一块沾满油污的破布片。考尔还不曾见过一个人被这么多铁链锁着。他的双手上着镣铐,腿上锁着沉重的脚镣,身体被铁链五花大绑,链子的一头固定在墙上。手持温彻斯特枪的两个副司法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尽管有那么多的脚镣、手铐和栅栏,考尔看得出来,那两个人还是吓得要死。
蓝鸭本人对外面的狂怒似乎无动于衷。考尔进来时,他正半闭着眼在墙上靠着。
“他在干什么?”欧文斯比司法官问道。他从犯人被带到监狱起就紧张得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虽说防范措施十分严密。
“没干什么,”一位副司法官说,“他能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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