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曰:“献子以救母,不亦悲乎?”
“割肉饭母,可谓适时尽孝矣;死以报神,可谓预先尽孝矣。以是观之,古人之孝道径直真切,戆直深切。——
“《聊斋志异·孝子》有之,曰:‘青州东香山之前,有周顺亭者,事母至孝。母股生巨疽,痛不可忍,昼夜颦呻。周抚肌进药,至忘寝食。数月不痊,周忧煎无以爲计,梦父告曰:“母疾赖汝孝。然此疮非人膏涂之不能愈,徒劳焦恻也。”醒而异之。乃起,以利刀割胁肉。肉脱落,觉不甚苦,急以布缠腰际,血亦不注。於是烹肉,持膏敷母患处,痛截然顿止。母喜曰:“何药而灵效如此?”周诡对之。母疮寻愈。周每掩护割处,即妻子亦不知也。既痊,有巨疤如掌。妻诘之,始得其详。异史氏曰:“封股伤生,君子不贵。然愚夫妇何知伤生爲不孝哉?亦行其心之所不自已者而已。有斯人而知孝子之真,犹在天壤耳。”’”
绾曰:“孝归于孝,母愈则不可以不杀子乎?”
“不献子于神,则恐得罪於神,至今犹有人以渎神之罪更甚於杀人也,宁杀人毋渎神,虽亲之骨肉亦不如神之恩惠。周览古今,神之恩惠,无终无始,无皦无昧;神之踪迹,不明不暧,不现不灭;神之声威,无处不在,无所不及。故或以神之名召集圣兵,或以神之力诛锄异党,或以神之义饰名裕家,或以神之术治病救世。如是,无能之人赖神而有能,无名之人赖神而有名,无财之人赖神而有财,无权之人赖神而有权,无势之人赖神而有势,无位之人赖神而有位,无畏之人赖神而有畏,无病之人赖神而有病,无恙之人赖神而有恙,无仇之人赖神而有仇,无邪之人赖神而有邪,无害之人赖神而有害。故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有得神以兴,亦有以亡,虞夏商周皆有之。’故其利害难测,且其虚实难论。尝试论之,若诚有神,焉用暗黑医方?非奉之者弗救,可不谓偏私乎?有所偏私,可谓神乎?”
绾曰:“愿闻暗黑医方之所以传。”
“口口相传。——
“《呻吟语·品藻》有之,曰:‘人言之不实者十九,听言而易信者十九,听言而易传者十九。以易信之心听不实之言,播喜传之口,何由何跖?而流传海内,记载史册,冤者冤,幸者幸。呜呼!难言之矣。自有书契以来,穿凿附会,作聪明以乱真者不可胜纪。无知者借信而好古之名,以误天下后世苍生,不有洞见天地万物之性情者出而正之,迷误何有极哉?虚心君子宁阙疑可也。’
“虽暗黑医方皆由易信者传,而不可弃,无他故焉,交通不便,信息闭塞,艰难困苦,土匪横行,医者难寻,医方难求,医费难筹,医途难致。故古之平民逢病,非有钱无方以治之,即有方无钱以治之;非无钱无方故俟死,即惧盗惧贼故守死。故贫病交攻者常有。至于暗黑医方,不免低贱污秽也,王侯将相富贵之辈必轻之,而平民用之,无他故焉,贱不弃贱。谚云:‘恃财恃权鞭驱遣,名医名方亟拜见;鬼神似民畏势焰,苍生如芥禳轹碾。’此之谓也。”
绾曰:“古之平民甚苦欤?”
“然,作乱多起於苦。政暴虐之时,势威逼良民爲暴民;天告灾之时,饥苦逼贫民爲刁民。故墨子(七患)云:‘时年岁善,则民仁且良;时年岁凶,则民吝且恶。’——
“《元典章·刑部十一·偷粟米贼人免剌》有之,曰:‘送本部议得。饥馑之际,窃粮食者,固法所不容,而情在所宥。比年田禾薄收,物斛涌贵,贫民缺食,为救一时之急,因而窃取粮食,原其所由,情非得已,若与偷盗钱物一体剌断,似涉太重;拟合依例断罪,权宜免剌。敢有再犯一石之上者,依例剌字相应。’”
绾曰:“何谓?”
“荒年而窃粮食者,初犯则权宜免刺。”
绾曰:“奚刺?”
“刺字於肤,以示偷窃之丑。以吾观之,荒年而窃粮食者太多,难遍刺也,是故变法赦初犯。——
“《淮南子·齐俗》有之,曰:‘夫以一世之变,欲以耦化应时,譬犹冬被葛而夏被裘。夫一仪不可以百发,一衣不可以出岁。仪必应乎高下,衣必适乎寒暑。是故世异则事变,时移则俗易。故圣人论世而立法,随时而举事。尚古之王,封於泰山,禅於梁父。七十馀圣,法度不同,非务相反也,时事异也。是故不法其已成之法,而法其所以爲法。所以爲法者,与化推移者也。夫能与化推移爲人者,至贵在焉尔。’
“《尚书·吕刑》有之,曰:‘轻重诸罚有权,刑罚世轻世重,惟齐非齐,有伦有要。’
“以是观之,政道宜徇世情以近人情。故法不可以欺民,兵不可以虐民。——
“《菜根谭·概论》有之,曰:‘视民爲吾民,善善恶恶或不均;视民爲吾心,慈善悲恶无不真。故曰:天地同根,万物一体,是谓同仁。’
“至于刑法,要在惩淫慝。然淫慝者众,则刑法不得不避矣。至于荒年之穷人,或直饿死,或试窃食,则孰多孰少?”
绾曰:“必后者多,窃者未必入狱,而无食者必饿死。”
“《呻吟语·治道》有之,曰:‘自井田废,而窃劫始多矣。饱暖无资,饥寒难耐,等死耳。与其瘠僵於沟壑无人称廉,不若苟活於旦夕未必即犯。彼义士廉夫尚难责以饿死,而况种种贫民半於天下乎?彼膏粱文绣坐於法堂,而严刑峻法以正窃劫之罪者,不患无人,所谓哀矜而勿喜者谁与?余以爲衣食足而爲盗者,杀无赦;其迫於饥寒者,皆宜有以处之。不然,罪有所由而独诛盗,亦可愧矣。’
“是故窃食者众,则刑法不得不避矣。虽刑法无情,然执法有情,人情不可远,民情不可拂。——
“《呻吟语·治道》有之,曰:‘民情有五,皆生於便,见利则趋,见色则爱,见饮食则贪,见安逸则就,见愚弱则欺,皆便於己故也。惟便,则术不期工而自工;惟便,则奸不期多而自多。君子固知其难禁也,而德以柔之,教以偷之,礼以禁之,法以惩之。终日与便爲敌,而竟不能衰止。禁其所便与强其所不便,其难一也。故圣人治民如治水,不能使不就下,能分之使不泛溢而已,堤之使不决,虽尧舜不能。夫治水者,通之乃所以穷之,塞之乃所以决之也,民情亦然。故先王引民情于正,不裁於法。法与情不俱行,一存则一亡。三代之得天下,得民情也;其守天下也,调民情也。顺之而使不拂,节之而使不过,是谓之调。民情不可使不便,不可使甚便。不便则壅阏而不通,甚者令之不行,必溃决而不可收拾;甚便则纵肆而不检,甚者法不能制,必放溢而不敢约束。故圣人同其好恶以体其必至之情,纳之礼法以防其不可长之渐,故能相安相习而不至于爲乱。一法立而一弊生,诚是。然因弊生而不立法,未见其为是也。夫立法以禁弊,犹为防以止水也。堤薄土疏而乘隙决溃,诚有之矣,未有因决而废防者。无弊之法,虽尧、舜不能;生弊之法,亦立法者之拙也。故圣人不苟立法,不立一事之法,不爲一切之法,不惩小弊而废良法,不爲一时之弊而废可久之法。圣人制礼,本以体人情,非以拂之也。圣人之心,非不因人情之所便而各顺之,然顺一时便一人,而后天下之大不顺便者因之矣。故圣人不敢恤小便,拂大顺,徇一时,弊万世。其拂人情者,乃所以宜人情也。’
“至于暗黑医方,亦生於便也,是以流传。至于循常医方,贵而不便也,是故闲置。至于饥民,惟求生难,故试窃食。至于荒年而初窃食者,刺之则无情,故权宜免剌。至于古时,每逢灾荒,道殣易见,流殍难救。——
“《靳庄行》曰:‘
长清六月才禾黍,大家小家愁无雨。
草根挑尽木如冬,又见探雏啖野鼠。
沙中稚子哭欲绝,阿爷卧路不能语。
三年长饿一息在,哪复馀情念儿女。
破屋一叟捣榆皮,我问捣之欲何爲。
土性多沉糠性浮,榆末和之可爲糜。
极知强活能几时,暂于肠胃勉撑持。
妻子填壑老我存,死者长乐生者饥。
恸哭无声但有泪,瘦骨令人摧肝脾。
道旁一庙有神坐,黄金爲身受香火。’
“幸而今异於古矣,今之城邑交通便捷,法律完善,有以应急,不乏义士。诗经(邶风·谷风)云:‘凡民有丧,匍匐救之。’吾见之矣。今之官吏全赖才谞而进仕,而古时卖官鬻爵者常有,故尸位素餐者常有,故蠹国害民者常有。——
“《呻吟语·治道》有之,曰:‘官,贵精不贵多;权,贵一不贵分。大都之内,法令不行,则官多权分之故也,故万事俱驰。无事时埋藏着许多小人,多事时识破了许多君子。当多事之秋,用无才之君子,不如用有才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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