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觉得他所例举趋于阳春白雪,曲同和寡,钟会脸上浮出一丝苦笑,又转过个话题:“郭家的清流门风相沿持守至今,殊为不易了,看看你那大舅子已然如此,今日得见思夫人,方知郭门女眷性情恬淡,更兼才华卓异,又为其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观感。”
(阳春白雪:《阳春白雪》又名《阳春古曲》,着名古琴曲,相传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师旷或齐国的刘涓子所作,在战国时代成为楚国的高雅乐曲;亦指高深典雅、不够通俗易懂的文艺作品,常跟“下里巴人”对举,典故出自《楚辞》中的《宋玉答楚王问》一文。)
“字写得好,琴弹得妙,或者棋艺高超等等,确属专长之技,勤学苦练皆可小成,但小弟以为,这些尚且不是什么才华。”石生也在回味白天发生的种种,“清明醒觉的心性,堪称一个人真正难得的才华。思夫人的眼睛,仿佛已看穿了世相百态,而依然能够安之若素,行止也是恰到好处,婉转优雅,这也许是他们一类人的气度了,对了,养的女儿也是个小机灵鬼!”
“嗯,那孩子么,那孩子是很有意思,却并不简单,甚至还多少有点桀骜不驯的味道。”
“我想不至于,毕竟她小小年纪。”石生愕然,觉得对方言过其实。
“就算你这么说,你的那些把戏恐怕是唬不住她的。”
石生赶忙讨好作揖,压着嗓门乞求哀告:“钟兄你好人做到底,千万别说出来,卫姑娘那里也已答应我了。”
“哎呦,你们红男绿女的心事念头也是够古怪的了,”钟会失笑,“一个未过门的媳妇,也要巴巴地换着花样儿来细瞧,还得叫我们跟你藏着掖着,做得这叫什么?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石生有口难言,露出一副提心吊胆的囧态。
“算了,我才懒得再生事端,瞧你一路来茶饭不思心焦如焚的,也是可怜!”
钟会好生奚落了大半天,方才作罢。
车内安静了片霎,钟会脸朝车外,喃喃低语起来:““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
方才,石生是对“才性相合”提出了更为高渺的范式,他不由地想起了少年时写的那卷《四本论》——那本没有得到他最为渴盼的回应的手稿——心绪起伏开始不定,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渐渐收紧了。
蓦地,石生听到一把嘶哑的声音问他:“思夫人毕竟身处内闱,若放眼天下名士,贤弟以为实具才华者有谁?”
“自然是要首推叔夜先生了。”石生微眯起眼睛,眺向车窗外的暮,毫不犹豫地说出心里话来。
钟会没有反驳,眼神直直地盯住石生,鼻翼一侧猝然抖了抖,然后一字一顿地吐出一番话来:“也是奇了。好比你自己站的越高,就看他越高。你自己越是出类拔萃,就越是看得出他的出类拔萃;而如果你自己平庸,没准看他也就平平无奇了。”
就算是人前自诩迟钝的石生也有点给吓倒了,脖颈处些微发紧,暗想这是什么情况?他留意到钟会说话过程中面色渐寒,一双眼往上吊起,眉间瞬时拧成了个疙瘩。
“呵,是么?”石生简约地反问,像是接受了他的说法,又像是没有,用含糊不清的方式蒙混过去,说笑罢,他谨慎地闭上了嘴。
钟会的母亲张氏是钟繇之侍妾,比其父年轻了近五十岁,后来钟繇为妾出妻,甚至惊动了卞太后,京师士族为此沸沸扬扬多时——这些都是他多有避讳的“先天不足”,但借着父荫支撑,年纪不大,也已走到了位极人臣的地步,足见其能耐非常,特别是擅长揣摩应对“上位”的心思,难免要引人侧目。
(钟会母亲:张昌蒲,裴注《三国志》中,称钟母是:“夫人少丧父母,克成侯家”(有做克为充)。说明钟母幼年丧父母,从小生活在钟繇家,说不定是被卖入钟家的女婢。钟会是庶出,在那个特别讲究血统门第的时代,可以说是致命伤,似乎也开启了钟会用力过猛的一生。值得玩味的是,钟繇为妾出妻,即为扶正妾室休掉了正妻【钟毓的生母】,就连卞太后出面阻止也都败北,见裴注《魏氏春秋》:“会母见宠於繇,繇为之出其夫人。卞太后以为言,文帝诏繇复之。繇恚愤,将引鸩,弗获,餐椒致噤,帝乃止。”震动了整个贵族圈层,后有志怪小说【陆氏《异林》】编造了钟繇和女鬼相恋的故事,也隐指钟繇宠妾灭妻。此事余波在钟会一生中都可以看得到,自幼敏感聪慧【五岁时被蒋济认为“非常人也”】的他大约也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后为其母作《张氏夫人传》,当中多有粉饰的痕迹,或也可以看作文采斐然的欲盖弥彰?)
但与钟会交往过便不难看出,他无疑也是个性情中人,许是深受家世与出身的影响,敏感而多疑,自卑且自负,因此石生以为,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是爱起来或恨起来,都会比常人加倍地强烈以至于偏执。
他又想到,如今在士人们的圈子里,早有人背后对其指指点点,年纪老大,却从无成亲之想,有断续有他爱慕男风的传闻,尤其是嘉平六年夏侯玄坏事时,钟会因便狎之,为人诟病至今,但说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不好当面关心问询的。
(有关钟会爱慕男风的问题:正史上找不到任何关于钟会娶妻的记载,儿子们也是从哥哥钟毓那里过继来的。邵悌还曾对司马昭评论说钟会“单身无重任”,言下之意是他没有家室,要真谋反了也没什么可顾及的。那个年代,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想法可谓相当罕见,从邵悌的话来看,他可能也确实因为这件事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过。当然,就钟会地位而言,他不想娶妻也没人会硬逼着他,或者他只是“独身主义者”罢了,但是对于同性而言,尤其是外貌风流倜傥又有过人才华的同性,他确实表现出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如慕嵇康,狎夏侯玄,与姜维情好欢甚等等,尤其是算计了一生,最后却在姜维这里给人忽悠得五迷三道,所以才会引发后人猜想吧?)
(夏侯玄:字泰初,三国时曹魏沛国谯县【今安徽毫州】人,魏征南大将军夏侯尚之子,大将军曹爽表弟,曹魏宗室大臣。夏侯玄少有才名,仪表出众。时人称他为“玉树”、“玉山”,将他比作太庙之中的礼器,说他就像怀里抱着日月一样,“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光彩夺目。他还擅长书法,着有《乐毅论》。作为一个集颜值与才华于一身的官二代,又是皇室宗亲,夏侯玄步入仕途可以说是顺理成章。他十岁就做了散骑黄门侍郎,成为魏文帝曹丕的近臣,十六岁父亲夏侯尚去世,承袭爵位成为昌陵乡侯。在整个曹丕时代,夏侯玄的官场之路都颇为顺遂,到了嘉平六年【公元254年】二月,在曹芳的授意下,时任太常的夏侯玄与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等人密谋,意欲诛杀司马师。不幸事泄,曹芳被废为齐王,夏侯玄则与李丰、张缉一起,被司马师夷灭三族。而文中所提“钟会狎夏侯玄”的事发生在李丰谋泄之后,《世说新语·方正》记载“夏侯玄既被桎梏,时钟毓【钟会哥哥】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先前钟会“不与玄相知”,现在夏侯玄“既被桎梏”,于是钟会“因便狎之”,这里的“狎”有“亲近而不庄重”的意思。毋庸讳言,身为名士与宗室,夏侯玄为扞卫曹魏正统奉献出短暂一生,光明磊落,高洁无瑕。)
两人一时各怀心事,遂相对无言。
水沟这边,少婵他们起程不久后,青凤与孝儿就到了,他们得知少姝家里来了贵客,特意送来一些新鲜的蔬果。
少姝很是高兴,立刻答应为他们引见给卫铄相识。
“听闻卫姑娘的故乡在夏县?”青凤娇滴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县:夏县,隶属于山西省运城市,地处山西省西南端、中条山西麓,南接平陆县,北邻闻喜县、垣曲县,西连盐湖区,东隔黄河与河南渑池县相望。夏县,古称安邑,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之一。禹分中国为九州,安邑属冀州,为侯国地。前22世纪,夏禹之子启建都于此。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载:“启放弃阳翟,西迁到大夏,建安邑”。)
“没错,夏县,古称安邑,那可是个地灵人杰的好地方。”少姝扭过头,郑重其事答道。
“夏与涂山氏渊源颇深,想必那里狐族也是能耐非凡。”孝儿不甘示弱,扯着嗓子作出论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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