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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第1页）

三年了。

他独自站在半米高的窗台前，探出半个身子，抬起头来，仰望星空。那双明亮而深邃的眼，此时暗地里流动着复杂的情绪。今年的月，特别圆，特别大，皎洁的白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披上了一件玉衣。一条银色的长衣带横贯天空，将浩瀚的夜空分成两半，对面的星儿眼睛闪烁着，像在偷偷看着他笑。

音乐骤然响起，惊醒了沉浸于天地的他。他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楼，楼下是学校的操场，此时操场上来了不少人——都是来看戏的。操场的一端搭了一个戏台，从他的窗看过去，正好能清晰看见。小镇的人每年中秋都会全部聚集在这里——小镇总人口才三百多，是实实在在的小山村。杨戬救母——今年演的是这出母子戏，戏班是镇上的人自己组成的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他回过神来，拿起座机话筒——这是这里最高端的通讯设备了，偏僻，山镇，通信商说进不来，谁知道真假呢。这还是三年前校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装的。

“喂，你好。”

“喂，大火吗？我是三水！”话筒里传来了一个大咧咧的声音，“月饼吃了么？”三水，原名张淼，是和王焱从小同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好兄弟，大火是王焱的小名。

王焱愣了愣，轻拍了一个额头：哎哟，忘了这茬。“还没有呢，麻烦你了，大老远寄过来，其实我不好这口的。”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真的这样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叹。

窗外，戏台，杨戬寻母，好戏可以了！

“哎，大火呀，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觉得，我还是得问一问……”话筒里明显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语气里带着焦急，“你这三年都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王焱再次愣住了。自从那次和父母吵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跟家里有过联系。当时，任性赌气的他一心想远走高飞，恰好知道这个小山村需要老师，他就来这边支教了，一干就三年。去年回师范大学的时候，碰上了三水。

“你父母一直都很担心你，自从你走后。那次碰到你以后，他们隔三隔五就来问我有没有你的消息……”三水顿了顿，他那边明显有点嘈杂，隐约间，王焱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其实，月饼是他们托我送过去的……有空，打个电话回来吧。”三水似乎很匆忙地挂断了电话，似乎那边发生了什么，而王焱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座机旁，内心一抽一抽地痛，心头滴血。

窗外的戏正演得火热，杨戬寻得破山斧，准备劈山救母了！

他默默地拿出一块月饼——月饼上面刻着几个字：回家吧——他看着窗外繁星，泪眼婆娑，内心不是滋味。

“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你在吗？？？”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王焱抹了一把眼泪，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他的学生小清。

“怎么了？”他蹲下身子，捏了捏小清

圆嘟嘟的脸。

“我……我想给我妈妈发给电话。”小清低着头，半晌才细声说道。王焱不禁身体一震，鼻子处一阵酸楚。他无言地拿起话筒，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妈妈！”小清突然蹦跳起来，大叫一声。在惊吓后的下一瞬，王焱的心停滞了半拍，原先忽而欲出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稀里哗啦地涌了出来。痛，痛，痛……

杨戬成功救出母亲。观众们一个个都拍手叫好，一阵喧闹，落幕。

小清走的时候，王焱送了一个月饼给他，大山里的孩子吃的月饼都是自己用面粉和的，吃起来没有什么味道。那娃拿着月饼，感动得哭了满脸鼻涕回去。

一切都安静下来了，皎洁的月光如霜一般洒在他的床前，三年来第一次失眠了。

辗转几回，他裹着被子，往座机那里挪了挪，又很快缩了回来，抓了抓蓬松的头发又稍微挪出了一点，手伸缩了好几个来回才拿起话筒。颤抖的手在数字键上缓慢地移动着，平时能手提几十斤重的手此时竟按不动区区数字键！无力的虚弱感涌上心头。

半刻钟，他才输完十一位数字，那十一个数字刺眼而夺目，手指久久未落下。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窗外，手指不知不觉地落下了，下一瞬，泪如泉涌，失声。

窗台上，半块月饼正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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