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封奏折被狠狠摔在案前,新制的上等紫檀龙纹大画桌被一脚踹翻,桌上的数十封奏书散落一地。
司礼监大太监黄俨见此情形,立马跪倒在地,整个人紧紧贴在地砖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在燕王府待了那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现在可不是什么出声的好时候。
“跪着干什么,去给朕叫姚广孝来!”
整座紫禁城似乎都在这句怒吼下颤抖。
黄俨赶忙起身,连头顶戴的三山帽都没来得及扶正,就要跑去请姚广孝。
可还没等到他跑到门口,门外就已经响起了一道温润平和的声音:
“不知陛下深夜召臣何事?”
一位穿着黑色僧袍,三角眼眶,形如病虎的和尚出现在殿门外,这等样貌任谁都能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是个十足的乱臣贼子。
可偏偏他身上的气质又如同一位超然物外的道士。
如此截然相反的特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便是姚广孝,华夏历史第一妖僧。
同样作为燕王府的老人,黄俨对姚广孝当然不陌生。
早在靖难之前黄俨就已经在心里认定,姚广孝是一位十足的妖僧。
此人剃度出家却学的道家法门。在释家学道法也就算了,可他明明是一个出家人却比谁都热心于谋朝篡位,燕王决定举事有一半都是出自他的推动。
他还记得当初风吹落青瓦,所有人都认为是不祥之兆,然而这妖僧却说什么‘自古飞龙在天,必有风雨相从,王府青瓦坠地预示燕王将要用上皇帝的黄瓦’,寥寥数语将凶兆化为吉兆,事后虽然应验。
经过此事之后,燕王身边所有人都惊叹姚广孝具有未卜先知之术。
但在黄俨看来,这妖僧最在意的,就是鼓动燕王发起一场叛乱,搅得天下大乱,至于最后成与不成,根本不重要。
更关键的是他曾亲眼见过姚广孝在南京城外和方孝孺斗法的场景:
那日明明是白天,却比夜晚还要黑暗,上万道雷电在天上疯狂轰鸣,秦淮河水滔天而起,如同巨龙横空。
而此战过后,南京城外数十座山峰都被夷了为平地。
李景隆正是被那一战被吓得胆寒,在见到方孝孺落败之后,立即大开城门,向燕王投降。
“少师,还记得一年之前关于迁民一事你对朕的建言吗?”
朱棣的声音打断了黄俨的思绪。
而此时姚广孝躬身答道:“臣莫敢忘。”
听到这里,黄俨又开始回想起了一年前的事:
靖难之役时,百姓为了躲避战火都逃难到了陕山,江浙等地,以致于这些地方人满为患,很多人无地耕种,难以为生。
而许多其他的布政使司(明朝推翻元朝之后用布政使司这一称呼替代行省)如山东、河南、河北等地,在经历战乱的摧残之后,十室九空,民生凋敝,过去的百万倾良田无人耕种,已经长满了荒草和树木,化为了丛林。
如今战乱已经平息,大明朝正是百废待兴之时,更何况四方战事都需要钱粮人力。
为了改变这种人口分布过于不均匀,以更好地发展壮大大明朝,陛下决定仿照本朝太祖之法迁百姓入荒废之地。
这本应该是一件两全其美的法子,至少在当时的皇上和内阁的各位大臣们看来是这样的。
将百姓迁到荒废的地方繁衍生息,朝廷得到的税收和可以征用的人力都会大大增加,而迁过去的百姓不仅可以得到土地,还可以三年免税,此法可以说是上惠朝廷,下安黎庶。
当迁民令颁布之后,几乎朝廷里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好消息,然而没过多久,抵京的几封八百里急递,却带来了惊人的噩耗。
先是一封山东承宣布政使司乐安州的急递,乐安州之前名为棣州,后来为了为避天子讳,又要迁百姓过去,所以改名为乐安州。
带领第二批迁民的官员在临近乐安州之时,一路上正奇怪既没有听到鸡鸣狗叫,也没看到炊烟,还以为第一批迁过去的百姓都逃了。
可到了之后见到的场景却让他们惊得魂飞魄散。
乐安州里遍地尸骸累累,到处都是被野兽啃咬过的白骨,偌大的一个州看不到一个活人。
正应了曹孟德的那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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