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熙和还是宿在报本宫。窗下是荧荧白雪,定权抱着手炉在房中读书。熙和闲来无事,从哥哥房中捡了些史籍,坐在定权对侧静静地翻阅着。定权读完一章,觉得腹中饥馑,抬手拾了案上的蜜酥食。回眸时,余光却瞧见对侧女子白皙的面容被烛火映得如同皎皎冰雪间晕染的红云,惊鸿一瞥间,恍惚又见到了日夜思念的母亲。定权的母亲生得极美,郡主的模样随了父亲,随着年岁日长,与先皇后愈发相似,一颦一蹙皆惊为天人。定权垂眸,望了望手中的甜点,那亦是出自郡主之手。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之前朝夕相伴时也未曾察觉,可自打母亲去后,他愈发觉得,那顾姓的女子,竟带着和母亲相似的暖意。那是两年前,郡主到大相国寺去礼佛,定权在殿中看见女子虔诚地在佛像前跪拜时,心中便隐隐生出些悸动来,因着那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追忆的人与景。顾熙和,与顾思卿,究竟有几分相似?陛下望着她时,眸中总带着低沉又难以言说的温存,也是因为,她的姓氏、她的容貌吗?他,真的也会……想起母亲吗?……熙和隐隐察觉到太子的目光,不知他又是因为何事,抬了眸,那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望过来,清如秋水,美如山河。定权有些窘迫,忙避开目光,慌乱地掩饰道,“男女七年不同席,你都这么大了,不回自己屋,还赖在我这儿,像什么话?”熙和有些为难,却不想走,扁了嘴,小脑袋缓缓滑进臂弯里,无赖道,“殿下这东府这么大的地方,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今天又下了雪,外面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一个人待着,怪渗得慌。”萧定权以为此言甚是,可他脸皮薄,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在此时陈内人端来了葡萄酒,终于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定权端着酒杯,又想起一事,费解地问熙和,“你说顾逢恩他抽的哪门子疯,非要下场去科考,白吃我萧家的饭就那么丢人吗?”熙和低头,在白玉盏中抿了一口酒,思量片刻,缓声道,“老师说,自己考的功名才是自己的。既然有这份才学,为什么要靠父祖的荫蔽呢?”定权听了,心中偶有歉疚,自觉有愧师门。可又想起什么,情绪略微有些低落,又问她,“老师说什么,你都信吗?”熙和不解,眨了眨眼睛,却反问道,“殿下不信吗?”定权不言,只低了头,将盏中酒酿一饮而尽。再望向她时,眸中却是藏着无穷的艳羡,求之不得。羡慕她还有人能相信,有人能依恋,这样的人,活得该多愉悦,多畅快。可是再看看自己,他又剩下些什么呢?自幼老师便告诉他,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君臣不疑,可是这些,又有谁当真做到了?既然做不到,又叫他如何相信?外戚虽亲,可是与他,终究隔着一层的。晨间看见嘉义伯兄妹二人亲近,他多想融进去,可又融不进去时,难免又想起他的妹妹,他的母亲。若是她们还在时,他断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依无靠,踽踽独行,在君父的威严下艰难地忍辱求生。他竟忽然生出了恨意,为什么嘉义伯有妹妹,有哥哥,有父亲,而他没有呢?太子独自饮着酒,熙和见他这个样子,心知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劝阻。却正在这时,有小厮来报,说嘉义伯科场舞弊,号房中抄出了怀携。心中那丝不公的怨恨须臾间便荡然无存,萧定权丢下手中玉盏,抓起斗篷便冲出了屋门。是夜,熙和还是宿在报本宫。窗下是荧荧白雪,定权抱着手炉在房中读书。熙和闲来无事,从哥哥房中捡了些史籍,坐在定权对侧静静地翻阅着。定权读完一章,觉得腹中饥馑,抬手拾了案上的蜜酥食。回眸时,余光却瞧见对侧女子白皙的面容被烛火映得如同皎皎冰雪间晕染的红云,惊鸿一瞥间,恍惚又见到了日夜思念的母亲。定权的母亲生得极美,郡主的模样随了父亲,随着年岁日长,与先皇后愈发相似,一颦一蹙皆惊为天人。定权垂眸,望了望手中的甜点,那亦是出自郡主之手。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动,之前朝夕相伴时也未曾察觉,可自打母亲去后,他愈发觉得,那顾姓的女子,竟带着和母亲相似的暖意。那是两年前,郡主到大相国寺去礼佛,定权在殿中看见女子虔诚地在佛像前跪拜时,心中便隐隐生出些悸动来,因着那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追忆的人与景。顾熙和,与顾思卿,究竟有几分相似?陛下望着她时,眸中总带着低沉又难以言说的温存,也是因为,她的姓氏、她的容貌吗?他,真的也会……想起母亲吗?……熙和隐隐察觉到太子的目光,不知他又是因为何事,抬了眸,那一双单纯无辜的大眼睛望过来,清如秋水,美如山河。定权有些窘迫,忙避开目光,慌乱地掩饰道,“男女七年不同席,你都这么大了,不回自己屋,还赖在我这儿,像什么话?”熙和有些为难,却不想走,扁了嘴,小脑袋缓缓滑进臂弯里,无赖道,“殿下这东府这么大的地方,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今天又下了雪,外面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一个人待着,怪渗得慌。”萧定权以为此言甚是,可他脸皮薄,又不知如何开口,好在此时陈内人端来了葡萄酒,终于缓解了尴尬的气氛。定权端着酒杯,又想起一事,费解地问熙和,“你说顾逢恩他抽的哪门子疯,非要下场去科考,白吃我萧家的饭就那么丢人吗?”熙和低头,在白玉盏中抿了一口酒,思量片刻,缓声道,“老师说,自己考的功名才是自己的。既然有这份才学,为什么要靠父祖的荫蔽呢?”定权听了,心中偶有歉疚,自觉有愧师门。可又想起什么,情绪略微有些低落,又问她,“老师说什么,你都信吗?”熙和不解,眨了眨眼睛,却反问道,“殿下不信吗?”定权不言,只低了头,将盏中酒酿一饮而尽。再望向她时,眸中却是藏着无穷的艳羡,求之不得。羡慕她还有人能相信,有人能依恋,这样的人,活得该多愉悦,多畅快。可是再看看自己,他又剩下些什么呢?自幼老师便告诉他,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君臣不疑,可是这些,又有谁当真做到了?既然做不到,又叫他如何相信?外戚虽亲,可是与他,终究隔着一层的。晨间看见嘉义伯兄妹二人亲近,他多想融进去,可又融不进去时,难免又想起他的妹妹,他的母亲。若是她们还在时,他断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无依无靠,踽踽独行,在君父的威严下艰难地忍辱求生。他竟忽然生出了恨意,为什么嘉义伯有妹妹,有哥哥,有父亲,而他没有呢?太子独自饮着酒,熙和见他这个样子,心知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劝阻。却正在这时,有小厮来报,说嘉义伯科场舞弊,号房中抄出了怀携。心中那丝不公的怨恨须臾间便荡然无存,萧定权丢下手中玉盏,抓起斗篷便冲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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