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只是号啕大哭。
“天这么黑,我不想在这树林里走!”凯莉大声喊着,试图挣脱我的手,“我要回家!放开我,卡西,放开我!”
科里哭得更大声了。
我想再度抱起凯莉,抱着她一起走,但我的双臂实在是痛得不行,根本抱不动了。这时克里斯托弗放开了科里的手,跑到前面帮妈妈提那两个沉沉的大行李箱,以至于那两个不情不愿的小家伙就只能由我拉扯着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了。
夜风袭人,尽管妈妈说这周围都是些小山丘,但我觉得远处的那些山影十分高大,简直可以称得上大山。我抬起头,天空好似一个倒扣着的碗,碗底铺一块海军蓝的天鹅绒毯,里面装着水晶般的雪花,星星倒是没有影子——或许,那是结了冰的眼泪呢!是我未来要落下的泪水。为何它们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望着我,让我感觉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不值一提?触手可及的天空太大,又太美,让我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不祥之感。如果不是那种环境,我知道其实我会喜欢田园风光的。
终于,我们来到一排依山而建的庄园大宅前面。我们蹑手蹑脚地朝沉睡在山坡上的最宏伟最壮丽的那栋房子走去。妈妈压低声音说那是他们家的祖宅,被称为佛沃斯庄园,至今已有两百多年历史。
“这附近有没有冰湖可以溜冰或者游泳?”克里斯托弗问。说完,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山势,“不过这儿应该不怎么适合溜冰——树木和石头太多了。”
“你说的没错,”妈妈说,“离这儿大概半里路的地方有一个小湖泊。”说着,妈妈用手指了指小湖所在的方向。
我们几乎是踮着脚尖绕过庄园。走到后门,一个老妇人让我们进去。她大概是一直在等我们吧,看我们过去,便迅速打开门,连门都不用敲。就这样,我们好似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地进了宅子。老妇人也没有对我们说一句欢迎的话。难道她是女仆之一?我不禁在心里揣测。
很快我们就进到了漆黑大宅的里面,老妇人催促我们上一条陡峭狭窄的楼梯,片刻都不让我们停留,以至于我们只得一边沉默迅速地赶路,一边偷瞄四周。老妇人领着我们穿过许多走廊,又经过许多关着的门,终于来到尽头的一个房间,她推开门用手势示意我们进去。进到那个只点着一盏灯的大房间,想到这辛苦跋涉的漫长夜晚终于要结束了,心里不禁一阵释然。房间的两个大窗户都被厚重的垂帘给遮住了,身着灰色裙子的老妇人关上厚重的通道门,然后斜倚着门转身看我们。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把我吓了一跳:“柯琳,你说的没错,你的这几个孩子都长得挺俊俏。”
老妇人站在那里,说着这本该暖人心的赞美,可我却没来由地感到后背一凉。尽管说的是奉承话,可她的声音却是那样冷漠,好似我们都是些听不出好坏或感知不出情绪的木头人一样。我的这种判断果然没错,她接下来的话很快就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你确定他们的智商都没问题吗?会不会有什么肉眼暂时看不出的毛病?”
“没有的事!”妈妈生气地大嚷,明显被惹恼了,“我的孩子个个完美无瑕,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你用眼睛看就知道!”说完,妈妈瞪了老妇人一眼,然后蹲下身给站在她脚边的小凯莉脱衣服。我也俯身给科里解开蓝色小夹克外套的扣子,克里斯托弗则把一个大箱子抬到屋子里的一张大床上。随即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两套黄色的连脚睡衣。
我一边帮科里脱下外套然后换上他的黄色睡衣,一边偷偷打量那个高大的妇人,我寻思她大概就是我们的外祖母吧。我仔细端详她的脸庞,然而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也没有双下巴,我这才发现她其实并没有我一开始以为的那么老。妇人有着一头铁青色的头发,加上往后梳的古板发式,显得眼睛细长。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皮肤如何被那梳得紧紧的头发扯出皱褶——就在我看的间隙,一根头发因为受不住力而被扯断。
她长着一个鹰钩鼻,肩膀宽阔,嘴巴像两片薄的弯刀片。身着一件灰色塔夫绸裙,靠近脖子的地方贴着颈线别了一个钻石胸针。从外表看,妇人的一切都透着威严,没有丝毫温柔慈爱的气息,就连她的胸脯看着都像是两个混凝土做的小山丘。她肯定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不像爸妈那样会陪我们玩、带给我们快乐。
我不喜欢她。我想回家。我的双唇颤抖着,我想看到爸爸再活过来。妈妈那样可爱,那样迷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女人生下来的?难道妈妈的美丽与优雅不是从她那儿继承过来的吗?我颤抖着,用力忍住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妈妈提前让我们做好了面对一个不甚慈爱、威严冷酷的外祖父的准备,然而安排我们回来的外祖母却最先给了我们意想不到的冲击,我们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是那样的严肃冷漠。我用力眨着眼睛,忍住眼泪,担心被克里斯托弗看见然后学我的样子来取笑我。不过当看到妈妈微笑着将换好睡衣的科里抱到床上,然后再把凯莉抱到科里旁边睡下,我的心总算得到了些许安慰。两个小家伙躺在那里看着是那样的可爱,好像两个精雕玉琢的粉娃娃。妈妈凑过去分别在双胞胎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吻,然后用手轻柔地捋了捋他们搭在前额的小发卷,再给他们俩掖好被子。“晚安,我的小宝贝们。”妈妈用我们最为熟悉的温柔语气轻声呢喃道。
双胞胎并没有听见,因为他们已经沉入了梦乡。
然而,铁树一般站在那里的外祖母,看到躺在一张床上的双胞胎以及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克里斯托弗和我,显然并不高兴。我跟克里斯托弗实在是累了,所以只得依偎着支撑彼此。外祖母那双灰石一般的眼睛里流露出极大的反感。她眉头紧皱,满脸怒容,妈妈似乎明白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表情,但我不明白。当外祖母说“你这两个大的不能睡在同一张床上”,妈妈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们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妈妈有些反常地反驳道,“母亲,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对吗?你还是那样多疑,看什么都不顺眼!克里斯托弗和卡西是纯洁的!”
“纯洁?”外祖母反斥道,脸上的刻薄表情几乎都能割下血肉来,“你父亲和我以前也是一直这么认为你跟你那个丈夫的!”
我瞪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望向哥哥,他所有的成熟与勇敢似乎一下子坍塌了,如同一个脆弱无助的六七岁孩子站在那里,跟我一样茫然无措。
汹涌的怒火让妈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你如果是这么想,那就安排房间,分开床睡!这么个房间,就只能这样睡了!”
“那不可能。”外祖母用她那冷若冰霜的语气回道,“这是唯一一间不会让我的丈夫和我听到他们的走动声或冲水声的带卫生间的卧室。要是安排他们分开住,这里一个,那里一个,那他肯定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或吵闹声,仆人们也有可能听见。这可是我精心安排的地方,是唯一不会被人发现的安全房间。”
安全房间?难道我们所有人都要在这一个房间里睡?在这样一栋有着三四十个房间的大宅子里,我们却只能缩在一个房间?不过仔细想想,要是让我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我倒也不愿意呢。
“让两个女孩睡一张床,男孩睡一张床。”外祖母命令道。
妈妈只得抱起科里并将他放到另一张床上,然后,房间里的大概格局也就就此定了。男孩子们睡靠近卫生间的床,凯莉和我睡靠窗户的那张床。
接着,老妇人用她那冷酷的眼神先是看了看我,然后又转向克里斯托弗。“现在你们听着,”她用那种部队长官一样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着,“你们两个大的要负责管好那两个小的,不许让他们打闹或发出声音,要是他们两个有谁破坏我立下的规矩,那我就唯你们是问。给我好好记住:要是让你们的外祖父那么快就发现你们在这儿,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们扫地出门,一个子儿也不会给——因为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孽。另外,你们必须要保持房间的干净整洁,卫生间也是一样,要维持得跟没有人住在里面一样。另外你们也得给我保持安静,不许大声喧哗,不许哭,更不许在地上跑来跑去发出响动,以免下面的人听到。等会儿你们的妈妈和我离开之后,我会把门锁上。因为绝不允许你们去其他房间,更不许出现在庄园的其他地方。在你们的外祖父去世之前,你们就待在这里,但你们要做到销声匿迹,就跟不存在一样。”
天哪!我的目光转向妈妈。这不会是真的!她在说谎,对吗?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吓我们的。我往克里斯托弗靠去,紧紧靠在他的身旁,全身冰凉而颤抖。外祖母一脸阴沉,我只得迅速移开。我再次看向妈妈,但她却转过身去,低垂着头,双肩微微抖动好似在哭。
我一下子慌了,要不是妈妈刚好那时候转回身并在一张床上坐下,然后向克里斯托弗和我伸出手,我想我一定会大喊。我们赶紧跑向妈妈,庆幸她还能拥抱我们,用手轻抚我们的头发和身体,帮我们抚平一路上被风吹乱的发丝。“没事的,”她轻声说,“相信我。你们只需要在这儿待一个晚上,然后外祖父肯定会欢迎你们到他家的,到时候这儿就会成为你们自己的家——每个房间、花园,所有地方任你们玩耍。”
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她那个高大、严肃、不易亲近的母亲。“母亲,请你可怜可怜我的这些孩子,他们也同样是你的骨血后代,请你记住这一点。他们都是好孩子,是正常的孩子,他们需要空间玩耍嬉戏。你真的希望他们轻声细语地说话吗?房间的门也用不着锁上,你锁上走廊尽头的那道门不就行了。还有,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去北边的那些房间呢?我知道那一片区域你从来都不在意的。”
可外祖母却猛地摇头,“柯琳,这里作决定的是我——不是你!你以为我那样锁住通道的门就行了吗?仆人们会心生疑虑的。一切都照我说的办。锁上这间房子则不至于引起怀疑,因为通往阁楼的楼梯在这里,而我向来禁止他们打探与其不相干的事情。每天清早,我会给孩子们送食物和牛奶来——赶在厨师和女仆进厨房之前。除了每个月最后一个周五,整个宅子包括北边这一厢都要进行彻底打扫外,平日里不会有人进来。所以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孩子们只能躲到阁楼上去,直到女仆们完成相关的工作。而在女仆进来之前,我会亲自过来检查,确保他们不会留下任何有人在这里生活的蛛丝马迹。”
妈妈更加不愿意了,“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做到一丝痕迹都不留下。母亲,锁上通道尽头的门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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