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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伊凡谭纳系列(第1页)

《睡不着的密探》先有地图的冒险旅行

“跟地狱一样烫、跟罪恶一样黑、跟爱情一样甜。”——先让我们记得这句亚美尼亚人的俗语,据说他们是用这话来形容一杯好咖啡的,本书中,引述这俗语给我们听的那位亚美尼亚八十岁的老外婆还说:“要是汤匙不能在杯子里直立起来,那么咖啡就太淡了。”

喝!

记得这样的话干什么呢?谁晓得,也许哪天你会要到某家广告公司谋职,又正好有哪家饮料公司客户有新品咖啡要上市也说不定——我的意思是说,干吗非要先弄清楚有什么用途呢?有人收集邮票,有人收集钱币,有人收集球员卡,有人收集书籍,也有人收集女朋友云云,要在这收集过程的漫漫时间和心思中藏放一个他日的、纯功利主义的目的并不难,要催眠自己有一天靠这玩意儿飞黄腾达也尽可当个正当理由或一场私密好梦。但这些枝枝叶叶的胡思乱想而外,收集本身仍有一个以自身为目的的主干,你就是喜欢它,尤其喜欢它在品类流行、琳琅满目的万事万物中跳出来在你眼前的那种有缘感觉,不单单是而且先于某种占有的欲望,而是某个想像力在第一时间被此物叫醒过来,上天垂怜,我们如今活在多没想像力的一个现实无趣世界不是吗?

瓦尔特·本雅明便是个收集者,收集珍稀的小东西,收集书籍,更收集别人说过的好话,他一直没来得及写成一本书很可惜,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全引述他人的话语组合而成。

收集者,通常有一个不见得自觉的原则,容易被误解或自我异化为“猎奇”,一种蛮讨厌的行径。基本上,他寻求的总是那些异质的、独特的、甚或直接讲就是在空间和时间上皆属遥远的事物,以一个未知的、广大的世界的勃勃好奇心所支撑起来,因此,它可被视为某种逆向的、是山走向你而非你走向山的旅行,一种化大千世界为芥子的神通挪移之术。收集物既是异质世界真实存在的证据,同时还是包藏着丰饶讯息的实质样品,它和你原来熟稔世界的事物既相同复相异,差异的不见得是构成材料,一如一枚邮票仍是纸制的印刷着彩色图样或风景,一枚钱币仍是惰性金属铸上某个肖像人头并注记了文字,功能其实一样也是相仿的,真正有趣的分别最是在于,在如此透明到看起来已翻不出什么新花样的相同材料和功能上头,原来还可以这样子来——相同部分的叠合,使得相异的部分跳出来,而且可理解。通过这样子的收集物,你已然硬化到只此一种的世界被转动了一下,万花筒一般居然完全变一个新面貌了。

一个远方的珍稀之物,带来了不同想法、不同关怀、不同视角和想像的啧啧惊喜;琳琅满目的收集品便像实体的百科全书般构成了一整个可能的世界,既显示着某种诱人一探究竟的遥远边界,又因差异而显示了它的广大、深奥和危险,装得进那些奇奇怪怪但被你惟一现实的世界宣告为不可能的想法,而且仿佛还是可行动可实践的。

人有一种复活的感觉。

也因此,收集者的一生中遂有一个静极而动的临界点等在那儿。一开始,他是个闲坐在自己书房,用镊子夹取、用放大镜观看异质世界事物的人,但两个世界总在他专注不抬头的时间眼角之外偷偷进行替换,如同白昼在不经意中转成了黑夜,直到那一刻——在我个人通过阅读收集的话语之中,说得最好的内举不避亲是朱天心的小说《梦一途》。小说中,两个世界的更换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做梦收集的,建构一个“新家”、“新市镇”,朱天心说:“种种,你有意无意努力经营着你的梦中市镇,无非抱持着一种推测:有一天,当它愈来愈清晰,清晰过你现存的世界,那或是你将必须——换个心态或该说——是你可以离开并前往的时刻了。”

收集者,在此跨前一步而成为行动者。

莫名其妙的大都会收藏家

读小说的人想必都不难发现,布洛克本人大概也是个收集者对吧。比较清楚是他笔下的小偷罗登巴尔,从书籍、绘画到钱币无所不收,当然其中有执业维生的成分,但谁都晓得不只是这样;杀手凯勒收集邮票,并因此才得以从倦勤的职业低潮期走出来,重新精神抖擞地杀人;马修·斯卡德这上头比较隐晦些,但他是那种看《纽约时报》讣闻的人,还读宗教圣者的死亡大全之书,欣羡他们能找到那么“多彩多姿”的各种死亡方式,事实上,整部《八百万种死法》就直接是他大纽约市的死亡集邮册不是吗?

这里,谭纳收集的可有趣了,他收集的是全世界的革命异议小团体,包括泛希腊友谊协会、席里西安亚美尼亚复兴同盟、爱尔兰共和兄弟会和盖尔民族会、英格兰地平协会、马其顿友谊同盟、世界工业劳工组织、自由意志主义联盟、克罗地亚自由协会、西班牙国家劳工组织、反氟化联盟委员会、塞尔维亚兄弟会、国际史丹塔法特兄弟会、纳兹多亚斐德洛夫卡、和立陶宛流亡军云云。按谭纳自己说,“我对无望的目标有兴趣……寻常官僚和警察显然无法理解全心奉献于一个毫无希望的目标是多么有魅力的事。一群散布在全球各地,为数大约三百的人,他们全心全意追求一个毫无希望的梦想——像是要让威尔士从联合王国中独立出来——你要不就觉得这美妙得令人心碎,要不就嗤之以鼻,觉得这一小撮人根本就是疯子怪胎。”这个古怪的收集癖好,使得谭纳成为纽约市邮差最痛恨的人之一,因为他一次总会收到来自全球每个奇怪角落、为数几百的宣传小册子,得整袋整袋背给他。

还有,谭纳也收集语言,除了西班牙北部一直想分离的巴斯克人语言对他一直有困扰之外,他精通的语言数目几乎和他参加的异议小团体一样多而且亦步亦趋。语言,既是打开每一个异质世界的门钥,也自然而然带来了它所由来的那个世界的思维方式、角度视野及其价值序列,这是任一位研究语言的学者都知道的效应。书中,谭纳在遭到押解的飞机上看见爱尔兰土地计划逃亡时,他说的是,“我没料到这儿这么绿。到处是一片苍翠,由堆起来的石墙划分不同的莱姆绿、鲜黄绿和森林绿,灰色的道路像缠绕的细缎带般在绿色的百衲被上蜿蜒。有一处雾气笼罩的水域——夏浓河口?到处都是绿意,绵延不绝的绿意。我俯瞰这片土地,一件不寻常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几乎立刻就开始用浓厚的爱尔兰口音思考。我几乎立刻就成了爱尔兰人,爱尔兰共和兄弟会的一员。我们即将抵达的地方是我的势力范围,穆斯塔法一点胜算也没有。”

谭纳这两个奇怪的收集癖好,书写者布洛克赋予它们一个几乎是可信但毋庸听起来更神奇的理由,那就是谭纳是个不睡觉的人,无法入睡(因此事后中情局调查人员对他进行疲劳审问时半点也构不成威胁),原因是他年少参加朝鲜战争时遭炮弹碎片击中头部睡眠中枢受损,以至于从十八岁以后他就用一天大约一小时的瑜伽来替代正常人约八小时的睡眠。也就是说,他的每一天几乎就是完整不打折扣的二十四小时漫漫长日,因此他有丰饶到已经是无聊的大把时间得填满,彻彻底底和都会生活之中普遍患有时间贫乏症的人节奏不同,如同本雅明口中的漫游者,他操持生活行当的姿态遂也完全不同,“无用”的革命团体及其目标、“无用”的语言。“无用”,但仍暗中存留传递的破碎讯息和知识,也如同大都会被人们弃置的垃圾般被他拾荒似的一一捡拾、分类并收藏起来——妙的是,谭纳居然还因此找到一个维生的行业,那就是帮哥伦比亚大学或纽约大学的学生写论文和报告,甚至出马当枪手考试,这几乎是嘲讽了。

我想,真正吊诡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了。大都会,人口最密集、生存竞争最激烈、生活节奏最迫促、人最现实无情、而且这些最极致之处已升高成为象征的永恒束缚之地(不是那些生命大彻大悟的、以及没彻悟但有钱有闲的人,争取自由和个性时首先就得逃离它吗?),却也常常是保有自由反抗心志惟一可栖息的隙缝之地,列维施特劳斯在半世纪前就准确抓到这个,他当时推出的就是纽约。他以为纽约是个处处留有“空洞”的地方,像爱丽丝的镜子或树洞一般,联通着某一个不思议之国。

事实是不是如此呢?大概是吧。大都会总是率先反叛的核心之地,包括那些反叛它自身、点名攻击它诋毁它的运动,比方说那种左翼下阶层的、那种绿色环保的、那种素食的避世宗教的,乃至于像我们台湾二十年前蔚然成风的乡土文学运动,通常都始发于大城市并在这里寻获它们的盟友。事实上,大城市做得还不止这些,大城市不仅孕生它们、支持它们、推进它们,还在它们未成气候时保护它们,复在它们失利逃散时收容它们,一如一八四八年之前宛如“世界首都”(借用本雅明的说法)的巴黎,或一八四八年之后在欧陆几乎已无栖身之地的伦敦。

然后就是纽约了,尤其是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红色革命成功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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