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不要去吧。”那小施丹一径这样说着。
别一个却耸着肩,老是向前走。忽然,他们听见一种把子弹装进枪膛里去的声音。
“躺下!”那高个儿说,同时就仆倒在地上。
一仆倒在地上,他就吹口哨。另一个口哨在雪上回答他。他们匍匐着爬上去……在墙的前面,和地面相齐的地方,显出了两撇黄色的髭须来,上面是一顶肮脏的便帽。那高个儿跳进壕沟里去,在那普鲁士人旁边:
“这是我的弟弟。”他指着他的同伴说。
他是那么地小,这施丹;看见了他的时候,那普鲁士人笑了起来,不得不捧着他一直举到墙的缺口。
在墙的那一面,是高大的土垒,横倒的树木,雪里的黑洞,而在每一个洞里,那些同样肮脏的便帽,同样黄色的髭须,看见孩子们走过,就都笑了起来。
在一只角上,是一间用树干搭架着的园丁的屋子。屋子的楼下满是士兵,正在玩纸牌,正在一堆明亮的大火上烧汤,白菜啦,肥肉啦,都是那么香,和别动队的野营真有天壤之别!上面一层,是军官们。你可以听见他们在弹钢琴,在开香槟酒。当这两个巴黎人进去的时候,一片欢呼声接待着他们;接着人们就斟酒给他们喝,叫他们说话。这些军官的神气都是骄傲而刁恶;可是那高个儿的市井的活泼态度,他的流氓的切口,却使他们感到兴趣。他们笑着,把他所说的话再说一遍,快乐地在这人们带来的巴黎的泥污中打着滚。
那小施丹也很想说几句话,想证明他并不是一个傻瓜;可是却有点什么东西妨碍着他。在他的前面,远远地站着一个普鲁士人,比别人年纪更老一点,更严肃一点,正在那儿看书,或不如说假装看书,因为他的眼睛盯住他看。这目光中包含着温情和指责,好像这个人在国内也有着一个年纪和施丹一样大小的孩子,而这个人一定会对自己说:
“我宁可死掉,而不愿意看见我的儿子干这种勾当……”
从这个时候起,施丹就感觉到好像有一只手按在他的心上,妨碍他的心跳跃了。
为要避免这种苦痛,他喝起酒来,不久,他觉得眼前什么都转动起来了。在大笑声中,他模糊地听到他的同伴嘲笑那些国防军,笑他们操兵的神气,模仿着马莱的一次械斗,城边的一次夜警。接着那高个儿放低了声音,那些军官们走进过去,面色也变成严肃了。这无耻的人正在那儿通报他们别动队的袭击……
这一下,那小施丹愤怒地站了起来,酒也醒了:
“这个不可以,高个儿……我不愿意。”
可是那高个儿只笑了笑,照旧说下去。在他快要说完的时候,军官部站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对孩子们指着那扇门:
“滚出去!”他对他们说。
于是他们就很快地用德文谈起来。那高个儿走了出去,高傲得像一位大统领似的,一边玩弄着他的钱,锵锵作声。施丹低倒了头跟在他后面;而当他们走过那个目光使他不安的普鲁士人旁边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凄切的声音说:“布豪,这个……布豪!”4
他的眼泪涌到眼睛上来了。
一到了平原,孩子们就奔跑起来,赶快地回去。布袋里是装满普鲁士人给他们的土豆;有了这个,他们就毫不困难地通过了别动队的壕沟。人们在那儿作夜袭的准备了。队伍静悄悄地开来,聚集在墙后面,那年老的排长是在那儿,忙着安排他的弟兄们,神气很高兴。当孩子们走过的时候,他认出了他们,向他们和蔼地微笑着……
哦!这微笑多使小施丹难过!有一个时候,他真想大声喊:
“不要到那边去……我们已卖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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