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乌贝尔蒂诺对阿德索讲述了多里奇诺修士的故事,阿德索回想起别的故事,以及他曾在藏书馆读到过的故事;后来,与一位美丽而又可怕的姑娘邂逅,宛若遇上了一支展开旌旗的军队。
我果然在圣母像前找到了乌贝尔蒂诺。我静静地跪在他一旁,假装(这我承认)祈祷了一阵子,然后我鼓起勇气跟他说话。
“至尊的神父,”我说道,“我能向您求教,得到您的启示和开导吗?”
乌贝尔蒂诺看了看我,拉住我的手,站了起来,领着我到一个板凳旁,跟我一起坐在上面。他紧紧地拥抱了我,我的脸可以感到他的气息。
“最亲爱的孩子,”他说道,“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能为你的灵魂做到的,我这个年迈的可怜的罪人都将会高兴地去做。何事使你困惑?焦虑不安,是不是?”他几乎也是焦虑地问道,“是肉体上的欲望吗?”
“不是,”我涨红着脸回答说,“要说欲望,那是思想的欲望,想知道太多的东西……”
“这是罪恶。上帝知道一切,而我们只能崇拜他的学识。”
“但是我们也得辨别善恶,懂得人间的情欲。我是个见习僧,但我将成为僧侣或神父,我得知道罪恶在哪里,它会以何种面目出现,以便有朝一日能识别它,并教会他人识别它。”
“孩子,你说得不错。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
“异教这颗毒草,神父,”我坚信地说道。然后我一口气说了出来:“我听人谈到多里奇诺修士,一个引诱别人堕入罪恶的坏人。”
乌贝尔蒂诺沉默不语,然后说道:“是的,前天晚上你在我和威廉修士的谈话中听见提到过此人。但那是一个非常丑恶的故事,说起来令我痛苦,因为它告诫人们(是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应该知道,以从中得到有益的教训),我是说,因为它告诫人们,原本热衷于忏悔并怀着净化世界的愿望,如何会演变成流血或杀戮。”他坐端正后,放松了紧搭着我肩膀的手,但另一只手始终放在我的脖颈上,仿佛是想把他的智慧或激情传递给我。
“故事是从多里奇诺修士之前开始的,”他说道,“六十多年前,当时我还是个孩子。我在帕尔马,某个名叫盖拉尔多·塞加烈里的人开始在那里布道,鼓动大家要过祈祷的生活。他走遍大街小巷,高喊着:‘忏悔吧!’这是没有文化修养的人的传道方式,意思是说: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他号召他的门徒效法使徒们,像贫穷的乞丐沿街乞讨走遍世界……”
“就像小兄弟会,”我说道,“那不是我们的天主和你们的方济各修士所号召的吗?”
“是的,”乌贝尔蒂诺认同道,声音里略带迟疑,并叹了一口气,“不过,盖拉尔多也许做得过分了。他和他的信徒们被指控蔑视神职人员,他们不施行弥撒圣礼,不行告解,到处流浪和游逛。”
“但是,方济各属灵派的人也受到同样的谴责。方济各会的人不是也说不需要承认教皇的权威吗?”
“是的,但不是神职人员的权威。我们自己也是神职人员。孩子啊,这些事情难以区分,善恶之间的界限是极其微小的……盖拉尔多犯了错,染指异端……他要求加入方济各会,但我们的修士兄弟不接受他。他在我们修士会的教堂里过日子,他看到墙上绘着的使徒们脚穿拖鞋,肩披斗篷,于是他也这样蓄长发,留胡子,脚穿拖鞋,腰系方济各修士的绳子,因为谁想建立一个新的教会,总是要从方济各会中模仿些什么的。”
“那么说,当时他做得对……”
“但在有些事情上,他做错了……他身穿一件白色长袍,披一件白色斗篷,留着长发,在贱民中间赢得了圣人的名望。他卖掉了自己的一所小房子,得到一笔钱,站在一块古代行政长官通常在那里发布消息的岩石上,手里拿着那袋钱,既不散发给公众,也不施舍给穷人,却叫来在那附近赌钱的一帮无赖,把钱散发给他们,嘴里说道:‘谁要钱就拿吧。’那些无赖拿了钱就去掷骰子赌钱,一边还咒骂他这个活上帝。盖拉尔多给了他们钱,听见他们这么骂,也不感到脸红。”
“但是方济各也舍弃了一切,今天我听威廉说他对乌鸦和兀鹫布道,还去向麻风病人布道,就是对自称品德高尚而被人看作渣滓排斥在外的人布道……”
“是的,但盖拉尔多在某些方面做错了,方济各从来不跟神圣的教会冲突,《福音书》教导人们把金钱布施给穷人而不是无赖。盖拉尔多施舍于人,却不能得到回报,因为他布施给了坏人,这就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导致了坏的延续和恶劣的后果,因为教皇格列高利十世不赞同他的教团。”
“也许是吧,”我说道,“那不是一位高瞻远瞩的教皇,不如接受方济各教规的那位教皇……”
“但是盖拉尔多在某些方面还是做错了,而方济各知道该做什么。我的孩子,这些猪倌和放牛人后来突然都成了假使徒,想不劳而获过舒服的日子,靠方济各修士们以自身含辛茹苦安贫乐道的榜样感化培养出来的那些人的施舍!但问题不在于此,”他立刻补充说道,“为了效法当时还是犹太人的使徒们,盖拉尔多·塞加烈里还给自己行了割礼,这违背保罗对加拉茨人所说的话——你知道,许多圣人宣称,即将降临的敌基督是来自行过割礼的民族……但是,盖拉尔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到处集聚无知的民众,说‘你们跟我去葡萄园’,而那些不了解他的人误以为是去他的葡萄园,其实是被他带进了别人家的葡萄园,吃的是别人种的葡萄……”
“捍卫他人的财富并不是方济各修士的事情。”我冒昧地说道。
乌贝尔蒂诺以严肃的目光凝视我:“方济各修士们安贫乐道,但从来不要求别人也跟他们一样贫穷。你不能侵犯善良人的财产而不受到惩罚,善良的人会把你看作强盗。而盖拉尔多却那么做。后来人们说他(注意,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我相信萨林贝内[1]修士的话,他了解那些人),为了证实他的意志力和他克制性欲的能力,他跟一些女子睡觉而不发生性关系;但是当他的门徒效法他那样做时,结果可大不一样了……啊,这不是一个孩子应该知道的事情。女人是魔鬼的战舰……盖拉尔多不断地喊‘忏悔吧’,但是他的一个名叫圭多·普塔乔的门徒,企图夺取团队的领导权。这个圭多驰骋千里炫耀自己,像罗马教会的红衣主教那样挥霍金钱,大办宴席。后来因教派领导权的问题他们之间发生争吵,做出不少卑劣的丑事。可是有许多人投奔盖拉尔多,不仅仅是农民,还有城里人,参加行会的人。盖拉尔多让他们脱光衣服,赤身裸体地追随裸体的基督,并打发他们到各处去布道。他却让人给自己做了一件无袖的衣服,白颜色,用粗麻编织的,穿在身上哪像个信教的人,活像个小丑!他们居无定所,露天生活,但有时候,他们登上教堂的布道坛,搅乱虔诚民众的集会,把他们的传道士撵走。有一次,在拉韦纳的圣奥尔索教堂,他们把一个小男孩放在主教的座位上。他们声称自己是菲奥雷的约阿基姆学说的继承者……”
“可是,方济各修士们也称自己是约阿基姆学说的继承者,”我说道,“圣多尼诺的盖拉尔多也是,您也是!”
“镇静些,孩子!菲奥雷的约阿基姆是一位伟大的预言家,他第一个知道方济各将象征教会改革的开始。而那些假使徒却利用他的学说来为他们的疯狂举动辩解,那个盖拉尔多·塞加烈里把一位名叫特里皮娅,也叫里皮娅的女使徒带在身边,她声称自己有预言的天赋。一个女子,你懂吗?”
“可是,神父,”我试图反驳,“您自己前天晚上不是也谈到过蒙特法尔科的圣女基娅拉和福利尼奥的安吉拉……”
“她们是圣女!她们承认教会的权力,一直以谦卑的态度生活,从来不因为自己有预言的天赋而狂妄自大。然而,那些假使徒却宣称女人也能够到各座城市去布道,像许多其他异教徒那样。他们对单身和已婚的男子不加区别,不相信许愿应该是永恒的。简单点儿说,为了不让你对这些太令人伤心的故事感到厌烦,况且你又不懂其中微妙的差别。反正帕尔马的主教奥比佐最后决定把盖拉尔多处以火刑。但这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它告诉你人性是多么脆弱,异教这棵毒草是多么险恶。因为最后主教释放了盖拉尔多,还在自己家的餐桌上招待他,并对他插科打诨的本事表示特别欣赏,把他当做自己的弄臣供养起来。”
“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或者说,我害怕知道。主教是高贵的人,他不喜欢城市里的商人和手工业者。也许他认为盖拉尔多主张守贫是反对那些人的,所以他并不反感,也不介意他们把乞讨变成抢劫。但是,最后教皇出面干涉,那位主教就回到他严厉的立场上,于是盖拉尔多就像死不悔改的异教徒一样最终被处以火刑。那是本世纪初发生的事情。”
“可这跟多里奇诺修士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而这就向你说明,异教徒虽然被消灭,异教犹存。这位多里奇诺是诺瓦拉教区一位神父的私生子,就是意大利靠北方的地区。有人说他出生在奥索拉河谷,或是在罗马涅亚诺。不过这倒无关紧要。他是个睿智过人的年轻人,文学上有一定的修养,但他偷了收养他的神父的东西,往东逃到特伦托城。在特伦托他重又传播盖拉尔多布道的那一套,比异教更甚。他自称是上帝唯一真正的使徒,认为爱是一切事物的共性,跟任何女人发生性关系都是合法的,因此谁都不应该被指控有通奸罪,即使是同时跟妻子和女儿有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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