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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音往往和等级联系起来。请想象这样一个情景:街头上,穿着入时的青年男女,突然转头,用类似王宝强的一口浓重的口音说「姐,恁长类真齐整」,实在令人觉得违和。这些等级关系与人们长久以来的刻板印象有关,反过来,人们也经常利用此来「提高」自己的调性。
历史上,为了寻觅向上流动的机会,中产阶层和工人阶层往往模仿上层口音。但20世纪后期,尤其是80年代后,英美国家的上层开始主动增加下层口语词汇,一些人甚至专门聘请教师只为除去自己的高贵口音。
青春期后学习过普通话或英语的人恐怕都了解改变一个人的口音的困难程度有多大。一般来说,人的口音在20岁左右已基本定型,青少年时期形成的口音就是鉴定他社会地位的有效标签——出身寒门的人可以努力积累可观的财富,习得海量的知识,但口音却根深蒂固,成为进入上流社会的阻碍。
口音歧视由来已久。古罗马时期最伟大的作家之一西塞罗出生于罗马东南100公里外的Arpinum,西塞罗对此非常避讳,极度推崇罗马城里贵族口音的拉丁语,盛赞其「没有错误,无比悦耳」,并评价乡下口音「粗鄙」。
中国古人对正音的强调丝毫不比西方差。南北朝时期,北方南渡的士族颜之推在《颜氏家训》中说:「吾家儿女,虽在孩稚,便渐督正之;一言讹替,以为己罪矣。」
初唐时期为了打击士族,武则天起用了不少寒门出身的酷吏,但他们的寒门口音相当受鄙视,士大夫阶层纷纷撰文取笑——《大唐新语》便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侯思止出自皂隶,言音不正,以告变授御史。时属断屠。思止谓同列曰:「今断屠宰,(鸡云)圭(猪云)株(鱼云)虞(驴云乎)缕,(俱云)居不得(吃云)诘。空(吃云)诘(米云)弭(面云)泥去。(如云)儒何得不饥!」侍御崔献可笑之。思止以闻,则天怒谓献可曰:「我知思止不识字,我已用之。卿何笑也?」献可俱以鸡猪之事对,则天大笑。释献可。
近代有声传媒的流行让口音的重要性越发凸显。不少人为了转变自己的口音费尽心机。
美国社会语言学家拉波夫(WilliamLabov)曾经对纽约百货商店售货员的口音进行过研究。结果发现高层人士光顾的Saks百货售货员说fourthfloor的-r最为稳定,口音「高贵」。服务平民的Klein』s百货售货员说话最不讲究,-r脱落最多。而居中的Macy』s百货售货员认真强调fourthfloor时发-r的比率比正常对话要多得多。
转变口音尤以政客为甚。在传媒高度发达的英国,政客的口音问题经常被无数倍地放大。
撒切尔夫人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逐步在英国政坛崛起,但她一口林肯郡口音的土话常遭到无情的攻击。有评论员恶评她像「一只从黑板滑下的猫」。当时,撒切尔夫人已年过五十,不得不请了皇家国立剧场的发音教练为她纠正口音——效果很不错,天资聪颖的撒切尔夫人几年后就摆脱了林肯郡土话,开始以一口英国上层流行的RP音纵横政坛。
现代中国政坛比较特殊,当事人一般不会遭受媒体明面上的嘲讽,但人们也注重遮掩口音以避免令人难堪的联想。如成长于大院的特殊子弟,虽然讲北京话,但会控制口音中儿化音出现的频率,以和平民百姓的北京土腔拉开距离。电视采访更能说明口音的社会压力——接受采访时,多数官员无论如何也要憋出普通话出来,恐怕只有申纪兰这种地位超然者才能免俗。
但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英美却出现了一个稀奇的变化——原本高高在上被众人模仿的上流社会人士开始模仿平民口音。
英语世界上层口音的代表——女王音就很明显,每年圣诞节,英国女王都有针对全国的致辞演说,伊丽莎白二世已演说超过五十次。20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她使用的都是典型的英国王室口音。近期,女王的口音越发向她的臣民靠拢——最显著的变化为trap的元音?越来越接近a,前者是高贵的贵族用法,后者则偏向平民。女王的子孙们也是如此。威廉王子结婚时,已经有人指出他口音的「贵气度」尚不如出身平民的凯特王妃,哈里王子的口音也很平民化,简直和伦敦市井游民差不多。
2010年出任英国首相的卡梅伦出身上流家庭,就读于著名的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从小就说一口上流口音,但他和撒切尔夫人一样,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口音——只是方向与撒切尔夫人相反,他开始模仿各种下层口音和乡村土语。
美国也有类似的现象。相比旧大陆,美国的社会基础较为平等,并未形成欧洲式的贵族阶层,社会阶层流动也相当剧烈。它的上层社会属于美国东北的新英格兰地区,那些最初来到新大陆的英国新教徒们,其家族在美国生活的历史有三四百年之久。他们被称作波士顿婆罗门(BostonBrahmin),历来是波士顿社会结构中最高的一层。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波士顿婆罗门也很简单——波士顿婆罗门们有自己独特的口音,波士顿400年历史中,这种口音始终是上流社会的重要标志。
20世纪后期,波士顿婆罗门口音遭遇了一场大危机,越来越不受欢迎了。不但一般的波士顿人变得无心模仿,不少波士顿婆罗门,尤其是有志于投身公共事务的人,反而极力避免被人听出自己的身份。据相关部门粗略估计,今天仍有这种口音的人数不到千人。
美国前国务卿克里(JohnKerry)就出身于一个波士顿婆罗门家庭。1980年前,他的讲话录音都是纯粹的波士顿婆罗门腔调,从政后,渐渐抛弃了波士顿婆罗门口音,转而学了一口美国普罗大众的通用美腔(GeneralAmerican)。前总统小布什则做得更绝,能一整套地改造自己的形象,本来生于东北部康涅狄格州的他,放弃继承高贵的波士顿口音,选择了成长所在地的得州口音,生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南方得克萨斯州牛仔。
大众传媒的扩张,以及不断完善的民主形式,让口音问题变得非常微妙——说到底,口音的改变是一个取悦于人,向固定阶层靠拢的过程。
20世纪初之前,英美民主仍局限在较高的阶层,政治家并不需要向民众展示自己的形象。本质而言,下层模仿上流口音是为了让别人觉得自己更加聪明、优雅、可信,从而让自己更有可能获得成功,他们对于上升的希望,都寄托在眼前这些谈吐优雅,世代高贵的贵族身上。
80年代之后,权力的天平发生改变,政治家们不得不面对无处不在的媒介,至少在明面上讨好民众,所以他们改变了长期沿用的口音。上流口音往往和聪明、优雅、可信、富裕等特质联系在一起,同时却也是冷漠、距离感的象征,使用更为贴近,亲切的下层口音,能有效地获得选民的好感。
二战后,西方的传统阶层分布受到冲击,跨阶层交往频繁,上流社会出身的人反而更需要和各类阶层打交道。投票式民主制度下,政治人物取得占据人口重要组成部分的社会下层的支持显得尤为重要,出身上流的卡梅伦、布什、克里等人因此要把自己的上层痕迹抹去,并不惜打造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西部牛仔形象。
中国长期推广普通话——新闻联播式的普通话凭着政治权威和文化上的垄断地位,常年压制其他方言。同时,中国也并没有形成一个带有独特口音的贵族阶层。因此,中国的口音取向更多是地域性的——春晚语言类节目就体现得非常明显:衣着光鲜的正面人物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北方口音出现于农民、保安、清洁工、民工等角色。至于各种南方普通话,多为「小男人」「娘娘腔」「骗子」所使用。
人们会将地域的经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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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政治实力排名带入到口音的等级中,并由此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刻板印象——假如听到某福建腔的人在电话中跟你讲述一个宏大的商业计划,很多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挂断电话。同样,正式的学术会议出现赵本山式的东北腔会令人立刻对该学术会议的质量产生严重怀疑。当然,这些都是偏见。
20世纪90年代,香港电影和香港商人长驱直入,粤语受到大众的青睐。而21世纪后,大陆的投资占据比例越来越大,不少香港人也调整舌头,暂时放下了象征港人身份的粤语,学习起了大陆的普通话。?备案号:YXX1Mz9DEdGfX2bXpztNdj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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