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紧紧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了脸。肩膀处被撕破的衣襟里露出大片布满皱纹的肌肤。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汩汩而下。玉晅突然有点后悔刚才揍轻了。那个知府公子白日里就对花娘的美色多有觊觎,晚上一定是贼心不死前来图谋不轨。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对抗的了孔武有力的汉子。如果不是她听见动静追来……如果花娘不是这幅模样……早知道,应该把他打成个猪头。她扯过一旁的衣衫轻轻盖在花娘肩头,斟酌道:“花娘可是有什么苦衷?”女子的呜咽声卷入这夜的风里,凄凉又哀婉。好半晌,花娘才抬脸,从指缝中观察玉晅的神色。蹲坐在地上的白衣女子,望过来的目光平和,柔软又带着淡淡怜惜,并无往日里撞破她这副模样的那些人眼中的嫌弃憎恶和幸灾乐祸。多么温柔的目光……多么温柔的人儿……花娘缓缓放下手,任自己暴露在这片温柔的目光下。“这是代价……”她苦笑道。玉晅一呆,然后反应过来,“变美的代价?”花娘点头,满头银发倾泻在身前,她伸出一只像晒脱了水的橘皮般的手抓住一缕,怔怔地看着,黯然道:“当时我稀里糊涂在佛前许了想要变美的愿望,并为此甘愿付出任何代价。下山后确实变美了,而且越来越美,我狂喜不已,可没过多久,有一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布满了皱纹,我惊慌不已,过了会儿,那皱纹突然又自行消了下去。白日里,我反复确认,发现肌肤还是那般细腻光滑,我只以为自己昨夜眼花了或者做了个梦。”“可后来,第二天夜里,第三天夜里……我惊恐地发现那些皱纹确实是存在的,只不过在白日就会自行消失,而且,皱纹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开始,它们还是一个时辰,到了现在只要天一黑,我就会变成一个老妇人,一个白日里光鲜黑夜里丑陋的怪物。”一行清泪从她沟壑纵横的脸颊上慢慢坠落。“不后悔吗?”玉晅轻轻问她。韶华易逝,用黑夜里垂垂如暮的代价换一时的虚假美丽,到底值不值得……“不。”花娘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曾经的一切浮光掠影般从眼前淌过,那些备受冷眼的日子,明明救了人却要被诬陷貌丑“吓杀”孩子的冤屈,新婚之夜被丈夫连夜休回家的屈辱……“不后悔。”花娘语气充满坚决,“你不会明白的,姑娘,如果你是我,你一定也不会想再回到那些因为容貌而备受委屈的日子。”玉晅拍拍她的手背,“花娘,对于你的过去,我十分惋惜。但我觉得,这天地浩大,风物辽阔,人不应该被禁锢在容貌的樊笼里,红颜易逝,谁还没有变老变丑的一天?心的美丽才是永恒的,不是吗?”花娘惨然一笑,“可是好多人总喜欢用容貌去评判一个人的心地。”“所以,我们才无需太在意别人的眼光。这世上,貌丑者有之,心丑者有之,天生容貌难以改变,但心的美丑我们却可以自己抉择。”“用心做自己,就够了。”“用心做自己……”花娘喃喃道,“身不由己的我,能做到么……”玉晅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笑意柔软,“这个问题,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我无法替你回答,因为我也在一直在追寻,但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呢?”花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正走过来。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人。“花娘子,我方才好像听见你呼喊,便过来看看,你没事儿罢?”外面那人声音略带沧桑,不算年轻,是个男子。花娘顿时一急,朝着玉晅指了指自己咽喉,又摆摆手。玉晅明白,花娘现在是一副耄耋老人的样子,声音也是嘶哑老态,一说话便会露馅。外面那人等了等,没听见回音,只当花娘出了什么意外,抬手就要掀帘进来。光线一亮,帘子马上就要被掀开。玉晅顿时站起,转身,挡在了花娘身前。过往那些创伤已在这女子心中留下深深伤痕,以至于现在已经成了一种执念,这种对于外貌的执念让她无法用丑态的自己来面对旁人。执念的消除总要经过时间的冲刷,现在,需要帮她维持住那份体面。“花娘的帐子里刚才进了一只老鼠,她受了点惊吓,老鼠已经被赶跑了,她刚睡下。”玉晅朝进来这人道,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她脑中飞快一转,认出这人正是白日里在花娘摊子中和他们坐在一桌的那个中年男子。这男子有些清瘦,脸容清俊,气质温和,瞧着很是面善。看见玉晅,似乎也有些惊讶,“是姑娘你呀。”说着,往里面看了看,果然看见花娘已经躺下。他神色一窘,赶紧收回目光,不再乱看。“啊,原来是只老鼠啊,我就是听见动静过来看看,既然没事,那我便不打扰花娘子了。”他说着放下帐子,转身就要退开。“先生请留步。”玉晅跟了出来,目光在他头顶处顿了顿,忽然问道:“冒昧问一句,先生上山所求所愿为何?”那男子神色一僵,望了望她,摇头苦笑,“此事告与姑娘怕是也无能为力,我所求之事除了佛祖,无人能相助。”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就匆匆走了。压根没给玉晅再问的机会。“他是义善堂的掌柜,姓李,为人慷慨仗义,乐善好施,他开的义善堂专门用来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孩子和小乞丐。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大善人。”身后的帐篷里传来花娘的话。义善堂?就是当初她把郭员外给的那些”驱鬼“钱捐给的那个义善堂?玉晅走进来,皱眉问,“他家中近日可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有没有人去世之类的?”花娘想了想,“李掌柜已年逾花甲,家中双亲早已去世多年,他这一辈子也一直奔波于做善事,连妻都未曾娶,变故倒谈不上。所以你别看他如此年轻,实际年龄却已六旬有余,大家都说是他一生太过无私忘我,感动了天神,所以才保他一直容颜不褪长生不老。”“哦,对了!”花娘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开的那家义善堂,听说不久前接连死了几个小儿,都是莫名死亡,他是不是因为这个上山?”玉晅想到李掌柜方才头顶的几盏命灯,心底一颤。那些命灯像一盏盏微弱的烛光重叠在他头顶上方,白日里因为光线太强而被遮没,到了夜间才能被发觉。粗粗数下来,不下七八盏命灯。而一个人,终其一生只有一盏命灯。人死如灯灭。顾名思义,这命灯在人生前会一直长燃,直到人死亡的那一刻才熄灭。这李掌柜头顶为何会有这么多命灯?再联想到那些莫名死去的小儿……玉晅浑身一冷,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花娘,是不是曾进寺祈过愿的人都会被赠一个香囊?”“是的。”刚才惊鸿一瞥间,李掌柜的腰间也挂了一个金色香囊。那就说明,他之前就去过佛寺。当时,他许的又是什么愿呢?……“主上,我等潜伏在八公子身边,发现这处青山寺正是八公子用来进行某项秘密计划的地点,里面有一处地宫,八公子对那里极为机警,除了他和心腹黑锁,其余人一律不许靠近。为免打草惊蛇,属下未敢轻举妄动。”“地宫?”明夷眯眼看着苍茫的山峰,神情若有所思。“你们先盯着老八就好,明日我会和天界公主一起进去探一探,到时候你们随时接应。”“还有,”他话锋一转,“老九到哪里了?”赤影道:“血冥的人已经到了雪翠山,好像打算在此处碰碰运气。我们要不要直接放出公主在山上的消息,引他们上山?”提到小公主,明夷目光微微一动,忽然闪过白日里她仰起那张雪肤花貌的脸笑着对他说“小心”时的样子。他叹息一声,眼底掠过丝丝惋惜。可惜了……不过,这丝情绪转眼便被他掐灭。随后他淡淡道:“直接放出小公主的消息,依老九那个谨慎性子,十有八九会以为这是个套,怕是不肯乖乖上钩。”“那依主上的意思……”一旁忽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夹杂着愤怒的叫骂。明夷看清那群人,唇边勾起一抹神秘的笑。“瞌睡遇上热枕头,现成的鱼饵这不就来了么。”“对了,可以把老八的属下白锁放回去了,让他们先去狗咬狗。”八公子,你可别让我失望啊。他挥挥手,示意赤影退下,自己隐在黑暗中笑着等待这帮人靠近。不远处,被揍得和猪头也差不了多少的知府公子在狗腿子们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大骂,“真是岂有此理,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揍过,还是连着两次!那个丑八怪,我一定要杀了她!你们明日就给我下山喊人,把我院子里的护卫都带上,就在山下堵着,不把她抓住大卸八块,难消我心头之恨!”“那个婆娘竟然敢这么羞辱公子,如此大仇怎可等到明日!”一个狗腿子义愤填膺道。知府公子脚步一顿,“胡三,你可有什么替公子爷报仇的方法?说来听听。”狗腿胡三嘿嘿笑,“爷,您忘了,那婆娘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小白脸么,这婆娘虽然打架凶得很,可没见那小白脸出过手啊,再说,那小子长得人模狗样,溜光水滑的,一看就没在练武场上挨过风吹日晒,咱们这么多人还制服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嘛!”知府公子眼光一闪,“可我把他打一顿有什么用?又不是打在那丑八怪身上!疼的又不是她!”“哎呦,爷,这爱侣之间啊,打在一个人身上,可不就疼在另一个心上嘛。再者,谁让您去打他了?”“嗯?”知府公子开始有些不耐烦,“胡三,你有屁就放,磨磨唧唧想说啥?”胡三眼瞅着公子不悦了,立马道:“爷,咱们此行上山,不就是为了……嗯……”他指指自己的脸皮,“那么一张美人皮么,您看那小子那张脸……如何?”提到这个,知府公子脸色更加不悦,隐约带上狠戾,似乎被戳到了痛处。良久,他才恶狠狠道:“可当朝公主喜欢的是那个劳什子‘第一美男子’谢琨之,我就要那小子的皮!”“哎哟,爷,我的爷,那谢琨之虽然长得玉树临风,可您不觉得,在那小白脸面前,活脱脱被衬成一棵狗尾巴草了么!”“您要是得了他的皮,那公主还能再去看谢琨之一眼?”知府公子想着白日里那张颠倒众生流艳生花的脸,有些心动,“有那恶婆娘护着,如何把那小白脸弄出来?”“请问诸位是在找我吗?”,一个笑吟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一道修挺的身影从暗夜里悠悠转出,广袖翩翩,眼眸含笑。这人走近,唇角笑意温柔。知府公子和他的狗腿们却忍不住生生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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