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波洛重复着她的话。
他的手伸向背后,拉过椅子,坐下。现在,他的态度变得友好而随和。
“这是个问题,对吗?因为,毛地黄毒苷被偷了,注射器失踪了,博因顿老夫人的手腕上有注射器刺过的痕迹。
“没错,再过几天,我们肯定就会知道——验尸结果会告诉我们——博因顿老夫人是不是死于摄入过量的毛地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就太晚了!最好今晚就找出真相——趁着凶手就在这儿,并且在我们控制之中。”
娜丁猛地一抬头。
“你的意思是,你仍然相信,我们中的一个,在这个房间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波洛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向卡伯里上校保证过,要给他一个真相。现在,没有了障碍,我们又回到了原点。我写了一张罗列事实的单子,找出了两个明显矛盾的地方。”
卡伯里上校第一次开口说话了。“能说一说吗?”
波洛严肃地说:“我这就告诉你们。让我们再看看这张单子上面的前两项:‘博因顿老夫人服用了含毛地黄的混合药物’‘杰拉德医生丢了一个皮下注射器’。把这两件事,跟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博因顿一家明显地表现出了犯罪的反应——相比较。似乎可以看出,凶手肯定是博因顿家的某个人!但是,我提到的这两个事实恰恰反驳了这个结论。是的,不多,使用毛地黄浓缩液,这是个聪明的想法,因为博因顿老夫人一直在吃这种药。但是,她的家人干吗要这么做?啊,不用说,只有一个明智的办法可做:把毒药放进她的药瓶里!不管是谁,只要稍稍有点脑子,一定会这么做!
“博因顿老夫人迟早会吃药,会死去——而且就算在药瓶里发现了毛地黄毒苷,也可以认为是药剂师搞错了。什么也证明不了!
“那么,皮下注射器被盗是怎么回事?”
“只可能有两个解释:要么是杰拉德医生看错了,注射器根本没丢过;要么就是注射器确实被偷了,因为凶手没办法接近药瓶。换言之,凶手不是博因顿家的人。根据这两件事实,凶手很有可能是外面的人!
“我明白了这一点——可是,博因顿一家表现出来的明显的负罪感却把我给搞糊涂了。有没有可能,尽管他们有负罪感,但却是无罪的呢?于是我开始证明——不是证明他们有罪,而是证明他们是无辜的!
“这就是我的出发点。凶手是局外人,这人跟博因顿老夫人并不熟悉,无法进入她的洞穴拿到她的药瓶。”
他顿了顿。
“在这个房间,有三个人可以说是‘局外人’,但毫无疑问,他们都跟本案有关。
“我们先考虑一下柯普先生。他和博因顿一家一直关系密切。他有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机会呢?似乎没有。博因顿老夫人死了,对他没好处。他怀有的某个希望会落空。除非柯普先生是一个狂热的利他主义者,我们找不到任何他希望博因顿老夫人死去的原因。(当然了,除非有我们完全不知情的动机。我们不知道柯普先生跟博因顿一家有什么往来。)”
柯普先生严肃地说:“对我来说,这有些牵强,波洛先生。别忘了,我根本就没机会下手。而且,无论如何,我坚信人的生命是神圣的。”
“你根本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波洛说,“只有在侦探小说中,你才会由此而成为嫌疑最大的那个人。”
他稍稍换了个姿势。“现在,我们看看金小姐。金小姐有某种动机,而且有必要的医学知识,性格决断。但是,她在一点半跟其他人一起离开营地,直到六点才回来,似乎很难有动手的机会。
“下一个,我们要考虑杰拉德医生。这次,我们需要考虑到谋杀真正发生的时间。根据雷诺克斯·博因顿刚才所说的话,四点三十五分,母亲已经去世了;根据爵士夫人和皮尔斯小姐的证词,四点十五分她们去散步的时候,她还活着。于是,有足足二十分钟的时间无从解释。她们在离开营地的路上跟杰拉德医生擦肩而过。因为两位女士是背对营地往前走,离营地越来越远,所以,没有人知道杰拉德医生回到营地之后做了些什么。他绝对有机会下手。作为一个医生,他很容易装成疟疾发作的样子。而且,他有动机。也许杰拉德医生想要拯救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也许这比失去生命更重要),也许他会认为:牺牲一个又老又衰竭的生命是值得的!“
“你的想法,”杰拉德医生说,“真离奇。”
波洛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这样,杰拉德医生为什么引人注意地提出了谋杀的可能性呢?显然,如果他没对卡伯里上校说那些话,博因顿老夫人的死就会被归结于自然死亡。是杰拉德医生首先提出了可能是谋杀。这一点,我的朋友,”波洛说,“说不通!”
“好像是这样。”卡伯里上校粗声粗气地说。
“还有一种可能性,”波洛说,“雷诺克斯·博因顿夫人刚刚强烈地否认了凶手是吉内芙拉的可能性。她能那么肯定,是因为她知道那时候她婆婆已经死了。但是,不要忘了这一点:吉内芙拉·博因顿整个下午都在营地。那么,她就有作案时间了——从爵士夫人和皮尔斯小姐离开营地之后,到杰拉德医生返回营地之前……”
吉内芙拉微微一动。她的身子向前探了探,用奇怪、天真、困惑的眼神瞪着波洛的脸。
“我做的?你认为是我做的?”
突然,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姿势美得无与伦比——穿过房间,跪在杰拉德医生身旁,拉着他,热情洋溢地抬头看着他的脸。
“不,不,别让他们这么说!他们要把我关起来。不是真的,我什么都没做!他们是我的敌人——要把我关进牢里,幽禁我!请你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好的,好的,孩子。”医生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然后对波洛说: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荒谬之至!”
“迫害妄想症?”波洛嘀咕道。
“没错。但她不会这么做的。你要明白,如果是她做的,会很戏剧性、很华丽、很盛大——绝不会实施得这么冷静而镇定!我跟你说,我的朋友,肯定是这样。这是一起理性的犯罪——周全的犯罪。”
波洛笑了,并且出人意料地点点头。“我完全同意。”他平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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