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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回 俊眼识英雄 酒肆挥金怀古哲 凌空飞倩影 山亭密语见天人(第2页)

以你聪明美质,休看年幼,只肯用功,至多三五年中必有成就。山梁那面便是龙家比武会场,此时不愿使人见你,可随我绕往右面山坡之上,随便找个地方将身藏起,静心旁观,照我所说行事便了。”沈煌见冰如说时两次回看,好似身后有人跟来神气,回顾来路,是片旷野,只稀落落散列着一些树木,明月如霜,静荡荡的,始终未见人影,也未再问。

师徒二人边说边走,不觉走到山梁之上。梁那面乃是一片平地,山梁在旁,正面是一高山。山前有数十家房舍,对面大片平野田园,中有两道小溪。当中广场上陈列着数十座酒席,四围点满纱灯,奇石罗列,无数松杉环绕广场外围,内一宽约五六丈的大溪,由斜对面田野中蜿蜒而来;由广场中心穿越过去,水流甚急,月光照去,银练也似。两岸树上也有不少纱灯,溪旁放着两排衣架和桌椅之类。场上聚有多人,分为两面,正在宵夜聚饮,好似赏月神气。那酒筵均是五六人一桌,作八字形排列,将面朝外。当中约有数亩大一片草地和两行刀枪架子,左侧竖着两根大竹竿,高约三丈,两竿相去约有三丈远近。当中一个长案,上坐四人。主人是个身材高大年约六旬的长髯老者,下余三人,一个年约三旬,是个白面书生,面容清秀,神态甚是闲静。料是为首宾主二人,想问不敢,随同冰如沿着山梁往下走去。由山梁直达下面,沿途均是各种杂树,人行其下,对方不容易看出。

师徒二人走往溪旁土坡之上,冰如低声笑说:“这里有树石掩蔽,你可坐在山石之上朝前观看,照我所说,相机应付,少时便有热闹可看。”说罢便自走去。沈煌暗中留意,冰如身法极快,人影一晃便自无踪,以为必到场中赴会。见两竿左近有一古树,深秋天气,叶已全落,枝干分披,荫被数亩,树身粗大,高达十丈以上,月光斜照,清影交加,想见夏日浓荫如幄之盛,暗忖:“此树真个高大,从来未见。”略看两眼,也未在意,忽闻东边一桌有人发话,因相隔远,先未听真。这时双方已将动手比斗,旁观的人甚多,似是双方佃户近邻,沈煌坐处较远,却无一人在侧。隔不一会,东桌上有一个壮汉把话说完。

沈煌留意静听,好似双方首脑均想劝解,西桌上一老者已有允意,东桌壮汉定要分个高下存亡,主人意似不快,勉强笑说:“杨兄既与沈老英雄为仇,不肯看我薄面化解,那也无法。虽然当初事由我起,后经一位老禅师点化,自知不合,还在负气,不好意思去向谢兄负荆,谁知谢兄量如山海,竟先光降,越发使我惭愧,由此化敌为友,成了至交。心想各地宾朋虽已惊动,谢兄为人和善,侠义名高,远近知闻,江湖上素无仇怨,正好借此一会,彼此多交几个朋友,因此不曾通知,致有今日之事。如任杨、沈二位单打独斗,不论何方胜败,我这主人均难交代,正在为难,谢兄提议,如今双方已成一家,索性合为一起,再用抽签之法把人分成两面,趁着月明之下,由到会高亲贵友分别上场,各将本身武功当众演习,使小弟等一开眼界,有那一时乘性愿打对子的,也各随便,但均点到为止,不许伤人。表面仍照前约比武,实想从中化解。签分红白二色,双方如有嫌怨,只要抽到同色的签,便只须文斗,不许交手。杨兄已然应诺于先,抽签时却又执意抽那红签,并将自带九龙火箭信号放起高空,明和沈老英雄势不两立,连让过今日另行约地比斗均非所愿。小弟和谢兄自然无法再劝,只盼别位均守前约,先行上场,以免杨、沈二位万一刀枪无眼,有什疏失,牵动全局。我想杨兄既然拿定主意,又将信号发出,稍等个把时辰,当不至于再不赏脸吧?”这未一段话好似心中有气,声如洪钟。

那壮汉便是冰如所说恶盗杨冲,因抽签时看出主人想要化解,就是仇恨不消也等日后,莫在当夜发生凶杀,话甚得体,不便不从,但又恐怕对头避过今日,约了能手相助,无法抵御,表面应诺,暗用手法,抽了红签。

主人自是不快,情知双方恶斗难免,正打不起主意,忽然有人送来一信,大意是说,杨冲倚仗恶道缪三玄的凶威,欲向对头报复,不料恶道也想就此报复前仇,就杨冲肯听劝,缪三玄也不肯甘休。恶道为了昔年三败之辱,本不愿再见外人,又因主人得信之后未与下帖,心中不快,与杨冲约定,人在离此三十里的黄牛坝等候,一见信号火箭立时赶来,人在途中,已然快到。所幸当晚有一异人因愤缪、杨二贼凶横,又知宾主双方无人是缪三玄的对手,本意赶来相助,偏生昨夜发生一事,恐当夜难于赶到,为此另约一人将缪三玄绊住,使其途中耽延,不令早到,杨冲也想等帮手到后上场。如此正好,令主人不必忧虑,仍照预定,索性借着比武拖延时候,挨到双方帮手全都到达,杨冲不知对方有能手暗助,出场叫阵,杨冲一经挫败,缪三玄定必出手。此人素来恃强好胜,上场之先见主人不出迎接,定必怀愤,不肯直落当场与主人相见。主人只管故作不知,无须理他等语。下未署名,只画着八口小剑。宾主双方均不知此人是谁,料非凡庸,便照所说行事。

等到众人相继把话说完,因宾主双方带来的人,内有不少能手,又均深交,事前早受了嘱咐,只杨冲一人和同来两名盗党不知就里。众人见他词色强横,一点不买主人情面,全都不快,早商定好出场次序。十九文比,再推出数人来打对子,相机行事,多挨时候。

杨冲不知主人早有安排,满拟信号火花早经发出,照缪三玄所说里程,此时上场正好接上,同时想起缪三玄之来曾向主人说起,那大名望的人不会不知,竟是置若罔闻,分明意存轻视,又见众人先前交头接耳面带不满之容,不由勾动怒火,起了凶心,暗忖:

“缪三玄有名辣手,不比我好说话,此时你们故作不知,人来以后,只敢无礼,休想活命!今夜好便罢,只要露出偏向,你们既不讲交情,我还论什朋友,索性杀个落花流水,就此翻脸,还可饱载而归。”主意打定,正要出场,被主人出头拦住,越发愤怒,暗骂:

“不知死活的老贼!以为你与敌人合成一路,人多可以卖弄,就吓退我不成?”冷笑了一声,向对方交代了几句,便自归座。

又隔了一会,断定缪三玄必已到来,暗中留神查看,四外布满观众,均是双方亲友佃工,只临河小坡一面空无一人,哪有缪三玄的影子?知他素来强横,决不藏头缩尾,所戴铁帽和那一身非僧非道的服装一望即知,分明未到,先还以为人在途中,事在必胜,心中拿稳,坐在席上,目视双方分头出场各显武功,不住冷笑,及至待了一会,场上连拳脚兵器带内外武功,已有七八起人相继比过,内中颇有几个惊人本领和独门练就的软硬功夫。各种暗器,连向四外查看,缪三玄人影始终未见。照他为人,见对方如此耀武扬威,主人听他要来,连一句话都没有,人如在旁,必早发话现身,分明还是未来,想起自己势孤,又看出对头方面颇多能手,主人再有偏向,一个不巧,就许身败名裂,不由盛气一馁

正自愁急盼望,忽听众声喝彩,抬头一看,对头已到了竹竿顶上,先前低头寻思,不曾留意,竟未看出是怎么上去的,经此一来,才知仇人虽然年老,不特武功未丢,反倒比前更好,照此情势,分明知道自己此仇必报,暗中早有准备,内有两个和仇人年岁差不多的老者,武功均高,各有专长,也是仇人一党,帮手如再不到,凭自己三人,委实败多胜少。仇人轻功已到上乘境界,自己虽也不弱,但悔先前疏忽,没留意仇人上时身法。底下有无别的杀手尚不知道,先前气势汹汹,恨不能当时就和敌人动手,如今反被敌人先行上场,其势不能丢脸,帮手偏又不到,是否中途遇见对头,或是觉着昔年强仇大敌已死,寻他俗家侄儿报复,胜之不武,不胜为笑,固然对方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缪三玄与之并无仇怨,此举终欠光明,势成骑虎,万一缪三玄变计不来,却是大糟。心方一动,正待起立,纵身上场,忽见主人所居正房侧面树林中跑来三人,一个身着短装的瘦汉,双手分拉着两个未成年的男女幼童,方觉瘦汉面熟,这长幼三人已跑到场中竹竿前面。

瘦汉先朝上面喊道:“小沈且慢卖弄,这是我师侄,和你同宗,想看你那百尺竿头洒金钱的玩意。等我把他们送到树上坐好,你再叫阵不迟。好在牛鼻子还未到呢,早晚是这回事,你忙什么?”说罢,不等答话,拉了男女幼童往古树下跑去,到了树下,一手一个挟起,双足轻轻一点便纵起两丈多高,到了树上。那树中段笔也似直,瘦汉双足踏树而上,如履平地,一手还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幼童,人和粘在树上一样,晃眼便到离地五六丈的树枝之上。月光之下,只见大小三条人影在那空枝丛中穿梭也似,其行如飞,最后择一往外突出、旁有横枝交错的大树枝上立定,把男女二幼童放下,令其坐稳,突然飘堕,朝竹竿上喊道:“小沈,有什么话你说吧,少时事完,我再寻你。”说罢,便往对面林中走去。正桌为首诸人看出来了异人奇士,连忙赶出迎接,人影一晃已自不见,只听两边席上和观众喝彩之声嘈成一片。

当这长幼三人来时,杨冲见仇人用一个“金鸡独立”之势,单腿站在竹竿顶上,双手环抱,正朝自己这面发话,一听瘦汉唤他,忙急住口,向下拱手。未容答话,瘦汉已带幼童走上树去,二次回来,仇人刚喊得一声“雷四先生”,人便走去。猛想起此人的姓名来历,不禁大吃一惊,暗忖:“此老有十多年不见,论他年纪,当在百岁以外,听江湖上老年人传说,数十年来形貌不曾变过,便是昔年无心相遇,相隔也将近一二十年,今夜看他,还是初见时神情,只是身材瘦小了些。此老性情古怪,专重感情,无故从不出手,但盼今夜只作旁观,否则万非其敌。”暗骂缪三玄虎头蛇尾,也许闻知敌人方面能手甚多,又来了一位江湖怪侠无形影铁手雷霄,自觉不敌,知难而退,却把我僵在这里,早知如此,还不如先前答应主人过了今夜各自约人另外比并要好得多。心中惊疑,忘了出场。正自寻思,猛又瞥见月亮地里,树枝上多了一个大人影子。抬头一看,男女两幼童本来并坐在一根粗逾人臂的横枝之上,因是枝柯繁密,前后左右皆有粗枝挡护,坐得甚稳,这时忽然头上多出一人。才一入目,首先发现的,便是腰围的白丝绦和那短仅尺许、金光闪闪的八口小剑,同时仇敌已手指自己二次发话。强自镇静,定心一听,不由恼羞成怒,当时把心一横,待要离席上场。

同来二贼党,一名姚人英,一名唐方,原是杨冲新近结纳的北五省绿林中的高手,都是少年气盛,自恃武功,虽见新来瘦汉踏树直上,轻功惊人,因为不知来历,只料是个异人奇士,一则当夜双方已然讲和,只杨冲和仇人是真斗,余者多半略施身手、一显技能了事,以为瘦汉借此人前卖弄,和别人一样并无敌意,及听敌人独立在三丈长的竹竿顶上二次发话叫阵,语带讥嘲,和先前口吻大不相同,不禁怒火上撞,以为杨冲必要发话交代,谁知人虽起立,呆向席前,似在寻思,满脸惊疑之容,已然随同起立,难再归座,见他欲前又怯,不知何故气馁,误以为轻功不如对方所致,仇敌上竹竿时原曾看见,身形虽然轻快,并无过分出奇之处;二则均有一身极好轻功,并未把对方放在眼里,先前随同杨冲发话,弓已拉满,休说临阵逃退,稍微气馁便丢大人。

唐方更是恃强性暴,见杨冲迟疑不发,越想越觉丢人,竟不等招呼,口喝:“杨兄且慢,小弟先和沈朋友分个高下!”声随人起,就座上一跃,隔席飞起三两丈高远,到了竹竿前面,更不停留,双足在地上微微一点,人便腾身而起,到了竹竿近顶之处,先用双手握住竹竿,滴溜溜一转,等把势于稳住,竹竿停了摇晃,再把右手松开,左手握竿,将臂挺直,右手掐着一个剑诀,全身凌空,斜身向外,就势扯了一面顺风旗,然后回手援竿,头前脚后,仍是凌空斜悬向外,升旗也双手倒换向上援去,晃眼到顶,先拿场了一个大鼎,来个朝天一至香,双足并立,脚上头下,手按竿顶,身形微微一躬,凌空一个筋斗反转过来,双足交叠,立在竹竿顶上向前发话。

众人见那竹竿虽是山中毛竹,下半约有饭碗粗细,深埋上中,不会倾倒,但是长达三四丈,近顶一段粗还不到两寸,弹力又强,唐方人虽瘦小,到底也有好几十斤,初上时那一纵不特无什奇处,反似有些取巧,竹竿突然载重,近稍一段左右乱晃,本在不住摇动,唐方竟和粘在上面一样,先是双手环竿,身形平直,转风车也似转了一圈,竹竿便被稳住,跟着扯了一面顺风旗,竿头虽然随人向外倾斜,却未再摇动,往上援时又是两臂平伸,全体笔直向外,双手倒换而上,甚是迅速,这一来,全身重量全在这十指之上,轻功之高固不必说,单这劲功真力也实惊人,除有限几个真正高明人物知道姜是老的辣,稳扎稳打、深藏不露而外,俱觉此人武功真高,由不得喝起彩来。

唐方越发得意,到了顶上再卖一筋斗翻过,身刚立定,忽听左侧树枝上有一幼女笑道:“沈哥哥,我想看沈老先生百尺竿头洒金钱和姓杨的那两件自命不凡的暗器,谁知来了一个跑马卖解的。这等花手花脚也来现世,我想凭他这样下三门的玩意儿,也禁不起沈老先生打发,真想叫他下去,换那姓杨的上来,看他到底有什过人之处,敢吹大气!”

唐方回头一看,正是树枝上所坐男女幼童之一,不由大怒。未容开口,内中少女已立向树枝之上,笑喊道:“喂!我看你功夫还不到家,难得方才月被云遮,好些人看花了眼,居然给你叫好。我替你怪害羞的,你还得意。最好趁此下台,免得耽误时光。换那姓杨的上来,且看他吹了半天大气,到底有何本领?你带些彩头回去,还免丢人,有多上算呢!”

唐方见那少女穿着一身青罗衫,腰系丝绦,上挂二尺短剑和一镖囊,右肩还斜插着一件奇怪兵刃,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生得清秀非常,独立男童身旁树枝之上,不住嘲笑,体态轻盈,丰神明艳,月光之下,望之若仙,怒火头上,既未看真身后还有何人,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寄身危枝之上毫不害怕,这好武功,反被轻视,如无来历,怎敢这样?脱口刚骂得一声“小狗丫头”。

少女本是独立枝头,口中发话,巧笑嫣然,看去十分娇美天真,不似要和人翻脸神气,一听唐方骂她,面容骤变,两道秀眉微微一扬,娇叱道:“无知狗贼!我好意劝你,竟敢口出不逊!”随喊:“沈老先生,你不值理此毛贼,待我打发他下去!”话未说完,忽听头上有人喝道:“胡说!三女不许和人动手,快给我坐下。”少女口喊:“是爹爹么?这毛贼大气人呢!”

说时,唐方早被激怒,扬手便是一粒钢丸朝少女左肩打去,本意还因对方生得娇好美秀,手下留情,只想使她受点伤,稍出恶气便罢,眼看钢丸飞近枝旁,忽改上升,随听有人发话,与少女问答,抬头一看,离二童头上丈许,还立着一个中年书生,不知用什手法,钢丸竟被接去,先前疏忽,不曾发现二童头上还有一人,那钢丸本是百发百中,也没看见对方伸手,便被接去,心方一惊。

书生和少女把话说完,忽往枝梢上从容走来,笑道:“你这厮不知自量,刚学会一点毛手毛脚,便在人前卖弄,难怪人看你不起。他们小娃儿家想看沈、杨二人对比暗器,嫌你讨厌,说了几句笑话。固然事不干己,小女也有不对之处,到底年幼,她的大人已然出头喝止,正在说她,也不想想你是多大年纪,有本领纵将过来,索性见个高下也罢,如何一言未发便下毒手,暗器伤人?我本不想管这闲事,只你这等行为,情理难容。有本事由你施展过来,我先出手,你就没有活路了。”

唐方见那人是个中等身材、腰围八口小金剑的白面书生,立身树枝甚长,近梢一段不过酒杯粗细,对方稳立在树梢头上,树枝载重微微下沉,随着秋风摇晃起伏,从容谈笑,若无其事,别的不说,单这轻功,便非平日所能梦见,不禁大惊,当时呆在竹竿头上,无话可答。

那书生正是昔年关中九侠中八仙剑李均,见唐方惊疑未答,立把面色一沉,冷笑道:

“你如自知无理,即速赔罪,还可饶你无知,否则今日难讨公道。”唐方也是平日骄狂,少年气盛,明知非敌,众目之下仍然不肯服低,索性明斗也罢,偏又心生毒计,不知对方剑侠一流人物,看年纪虽只三四十岁,实则关中九侠自在秦岭合诛猛禽火鹫、巧得灵木芝,同服以后俱享上寿,此时年纪已在九旬以上,以为身边带有三种暗器,俱都厉害非常,向无虚发,因觉对方既有这好轻功,必非庸手,妄想冷不防先下手为强,把所有暗器分上中下三路朝敌人打去。正打主意,闻言右手钢镖,左手连珠飞弹,同时右腿一抬,就着钢丸发出之势,朝膝头上一拍,右膝暗藏裤内的梅花飞蝗弩也相继发出。

唐方素来手狠心毒,仗着一身武功和这三件暗器,横行北五省已有多年,伤人不知多少,不料今日遇到太岁头上。满拟所练暗器从无敌手,对方任是多高武功,也禁不起三种同发,何况身子悬空立在树枝梢上,那飞蝗弩专破气功,打人五官要穴,见血封喉,一任对方多好硬功中上也难活命,此人如被打死,立将全场镇住。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微一转念之间,三件暗器刚同发出,忽听哈哈一笑,立有一股疾风扑面飞来,猛觉身上连痛带麻了好几处,所发暗器竟被那股疾风反激回来,身上连中了好几下,人也站立不稳。知道不妙,忙忍奇痛,身子一翻,待要缘竿而下,忽听下面有人喊道:“恶道缪三玄和关中九侠同时来到,这热闹就好看了!”跟着一片喧哗。百忙中瞥见一个头戴铁帽的道人同了四五个徒党刚刚纵落场中,同时两旁观众中也纵出数人,都是身轻如燕,一跃七八丈,不等恶道发话,便一人一个斗将起来。

原来沈煌先在土坡独坐山石之上,遥望场中宾主三方把话说完,便见东西两桌上有人分别上场,各自当众施展本领,或是打上一套拳,或用兵器演习,再不施展软硬功夫演习上一阵,多是单人上场,说话也均谦和,只有两起打对子的,也只几个照面过去,便各人交代几句客气话拱手下场,看去一点也不热闹。沈煌年纪虽轻,开头学武便遇高人,自身武艺虽然不精,前随慧圆老尼师徒一起,耳濡目染之下,差不多高低深浅已能分辨,见上场诸人不过如此,师父本领虽还不曾见过,但无一人能够赶上慧圆老尼的。

方觉无什兴趣,跟着又见两个对比百步打空的,上来各在相隔丈许之处对立,互相客套几句,便用双掌隔空对打,下盘却是不动,相隔颇远,听不出呼呼掌风,手法又极简单,不知这两人气功颇有根底,因受主人暗示,故意延挨时刻。因听要连打百零八下,动手又慢,一时无聊,便往土山后绕去。本意去往溪边,看那刀枪架上有何出奇兵器,刚到坡后,忽听头上有一少女笑道:“爹爹,你说那恶道缪三玄,为何还不见到?看这些花手花脚有什意思?”

沈煌机警聪明,闻言想起先前冰如之言,便把脚步立定,抬头一看,原来前面不远有一突出的山崖,离头丈许上有一亭,亭中坐着父女二人,正在相对说笑,忙把脚步放慢,侧耳静听。随听年长的答道:“三女不可如此。江湖能人甚多,上场诸人虽非高手,比起寻常江湖上人到底强些,本非真斗,况又受有主人嘱咐,故意延挨,双方都不愿尽所长,也许还有本领不曾施展,如何随便轻视?”少女笑道:“并非女儿看不起他们,实在本领太差,有几个简直连女儿都不如,也要当人卖弄。背后议论,有什相干?”年长的笑道:“我儿从小便得你干娘怜爱,恨不能把她全身本领一齐传授,于是目中无人。

须知本领越高越要对人谦和,似你方才所说,一个不巧被人听去,年纪再大一点便要惹事,何苦得罪人呢?你说背后无人,可知隔墙有耳?就现在我们所说的话,焉知不被人偷听了去呢?”少女面向外坐,沈煌过时未被发现,闻言笑答:“爹爹专喜哄我,这里形势早已看过,因隔会场较远,谁也不会往这里来,只坡前树下坐的那个男孩,好似没见过世面,已暗中留神看他几次,他正看得有兴头上,决不会来。此外还有何人?”年长的笑道:“娃儿家不可说满话。”

说时,沈煌因恐偷听对方说话,启人疑心,只把脚步放轻改缓,并未停止,已然走过,方觉少女不曾回答,忽然一股疾风带着一条白影,由身后越向前面,凌空飞堕,忙即退避。定睛一看,正是山亭上所坐白衣少女,先就觉出对方貌相极美,人又清秀,这一对面,更看出那少女生得明眸皓齿,美艳若仙,年纪也和自己相等,由不得心生爱好,正要开口,少女已娇叱道:“你这小孩哪里来的,为何偷听人家说话?”沈煌见对方面有怒容,不禁慌道:“姊姊不要生气,我是无心经过,虽听上面有人问答,并未听清,无心之过,请你不要怪我。”少女见他惊慌,樱口微动,方露出一丝笑意,突把秀眉微坠把脸一沉,怒喝:“你当真没听清么?我父女所说的话关系重大,被你听去,向人泄漏,有好几条人命。不说真话,休想放你过去!”沈煌闻言,越**急,慌道:“姊姊错怪我了,我只听姊姊在笑上场的人无什本领,后来令尊大人拦劝了几句,我便走过,以前所说实未听见。事出无心如何怪我?”少女冷笑道:“谁和你姊姊妹妹的!先前还说不曾听清,照你现在所说,不全都听去了么?这样狡猾,还有人说你诚实,亏你不羞!”

沈煌知被诈去,又愧又急,无言可答,平日奉有母命,不许和人争吵,又因对方容光美艳,幼童心情,虽无他念,无形中却生出一种纯洁之爱,不愿使她生气,再见对方由离地一丈多高的山亭上凌空飞堕,捷如飞鸟,论本领也决非其敌,何况还有一个大人,正卧隍恐无计,少女又娇叱道:“你不说个道理,就完了么?”沈煌外和内刚,素来不愿向人服低,不知怎的,对于少女竟强不起来,闻言方要赔话,忽然偷看出对方口气虽然不善,面上却似嗔似喜,仿佛忍笑神气,心方一动,忽听亭中唤道:“三女快些回来,不要欺负忠厚人。”少女笑答道:“这小孩见头一面就说假话,还说他老实忠厚呢。”

说罢朝沈煌看了一眼,双足一点,柳腰微扭,人便飞身而起,往那丈许高的山亭上纵去。

沈煌见对方如此美秀,本领又高,更起了一种微妙感觉,心中恋恋,不舍走去,又恐相隔太近,少女怪他偷听,只得走到前面寻一山石坐下,心中深印着少女飞身时婷婷倩影,恨不能再见一面,但又无法接近,不住低头寻思,朝上偷看,见父女二人对坐亭上,低声说笑,一句也听不出,正打主意,遥闻年长的一个笑呼:“三女,拿这葫芦取些水来,快到时候了。”跟着便见少女手捧一个两尺多高的大葫芦走下坡来,心方一喜,不料走的是相反方,没朝自己看一眼,有心跟去,又恐触怒,心正失望,少女忽沿着下面溪岸走过,到了前面不远,自言自语道:“这里的水比下游干净得多,有这一葫芦水在肚里,少说也可打倒四五个狗强盗,足够爹爹用了。”说罢将水灌满,顺坡走上,到了前面,再往回走。

沈煌坐处本是山腰上一条道路,见少女人小,单手提着满满一大葫芦水,从容走来,暗忖:“这一葫芦水,少说也有三十斤,她用单手并提而行,手臂不弯,别的武功不说,单这力气也是惊人。”心方惊佩,少女直如未见,已由身前走过,忍不住脱口喊了一声“姊姊”。少女回身故意喝道:“你还不曾走么?喊我做什?”沈煌看出她先是故作未见,这一回身喝问,薄怒轻嗔之中不掩笑容,看出神情越发妩媚,知是假怒,忽然福至心灵,念头一转,立时假装害怕,起身赔笑道:“方才姊姊生气,我恐见怪,不许我走,等在这里,还没敢走呢。”少女微笑道:“你真这样怕我么?我要一夜不发话,莫非你也永远不走?”沈煌面上一红,答不出话来。少女又笑道:“你既这样听话,我气已消,各自走吧。”

沈煌本心是想亲近,二次相见,对方怒容早敛,嫣然微笑,媚目流波,月光之下,越觉丰神绝世,望如神仙,心中爱恋更甚,不舍就走,呆了一呆,方答:“那些人比武无什好看,我简老师未来,这里风景甚好,想在此坐待,不知可否?”说时,一眼瞥见少女手中水葫芦已放地上,接口笑道:“我方才无心之失,多蒙姊姊原谅,想代姊姊将葫芦送上亭去,作为赔罪如何?”少女笑答:“才说听话,教你走如何不听?可见先前不是怕我。罚你将这葫芦水送到亭上,免我自提污了衣服也好,爹爹等用,我先走了。”

说罢,先往崖上纵去。

沈煌先见少女手提葫芦似未费力,虽然有了近身之机,方自喜出望外,及至少女走后,照那提法伸手一试,不禁大惊,同时身后有人“哈哈”笑道:“你这娃儿不肯拜我为师,想随便提这葫芦,那还早呢。”沈煌连忙回顾,身后忽然多了一人,身后山径颇长,一眼望出老远,并无人迹,就这转身一瞬之间,竟不知那人是怎么来的。

要知后文水箭退群凶、飞剑斩铁帽、百尺竿头比武飞人,峨眉习武,沈煌双拜师,大侠狄龙子学成绝技下山行道,小双侠名震西南,深入山寨,巧冲百花阵,飞骑救美,许多惊险新奇情节,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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