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式耕重重蹾了一下拐杖:“咳!为这区区一管诸葛笔,竟累得一个年轻人如此!让老夫我于心何安!”
罗中夏刚要出言安慰,却突然愣住了:“您刚才说什么?不是无心散卓笔吗?”鞠式耕扶了扶眼镜:“无心散卓,不就是诸葛笔吗?”
“什么?”罗中夏一瞬间被冻结。
“无心散卓笔指的乃是毛笔功用,最早是由宋代的制笔名匠、宣州诸葛高所首创,所以在行内又被称为诸葛笔。”鞠式耕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注意力仍旧放在郑和身上,没留意身旁的罗中夏面色已苍白如纸,汗水涔涔,仿佛置身于新年午夜的寒山寺大钟内,脑袋嗡嗡声不绝于耳。
无心散卓是诸葛高的笔,是诸葛家的笔。
但诸葛家的笔,为何在韦势然手中?为何他对此绝口不提?
为何小榕一定要让我守在无心散卓旁边?
一连串的问号在他心中蹦出来,飞快地在神经节之间来回奔走,逐渐连接成了一个浸满了恶意的猜想。这个猜想太可怕了,以至于他甚至不愿意去多想。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这个念头越想越深入,越想越合理,而且挥之不去。
接下来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没注意到,只是拼命攥住病床的护栏,仿佛这样可以把自己的震惊与混乱传导走。
鞠式耕看罢郑和,和罗中夏一同走出病房,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小楼,一路无话。在邻近楼前林荫小路,走在后面的罗中夏犹豫片刻,舔舔嘴唇,终于开口叫了一声:“鞠老先生……”
鞠式耕拐杖触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你终于下决心说出来了?”罗中夏心里突地一跳,停住了脚步,颤声道:“难道,难道您早就知道了?”
“我看你刚才脚步浮乱,面有难色,就猜到你心中有事。”
罗中夏松了口气,看来他并不知道笔冢之事,于是吞吞吐吐地说道:“其实是这样,我有个好朋友,我发现他可能骗了我,但是又不能确定,现在很是犹豫,不知该不该跟他挑明。”
“先贤有言:君子可欺之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鞠式耕竖起一根指头,“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罗中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您老教诲。只是我自己也不知是否无愧。”
“年轻人,有些事情,是不能以是非来论的。”
鞠式耕蹾了蹾拐杖,在地板上发出橐橐闷响,仿佛在为自己的话加注脚。
送走鞠式耕后,罗中夏自己又偷偷折返回特护楼。颜政和小榕正在沙发上坐着,一见罗中夏回来,同时转过头去。颜政抬起手,不耐烦地嚷了一声:“喂,你是去蹲坑了还是去蹲点啊,这么长时间?”
罗中夏没有回答,而是沉着脸径直走到小榕跟前。小榕看出他面色不对,双手不经意地交叉搁在小腹。
“小榕,我有话要问你。”
“嗯?”
颜政看看罗中夏,又看看小榕,笑道:“告白吗?是否需要我回避?”
“不用,这事和你也有关系。”罗中夏略偏一下头,随即重新直视着小榕。小榕胸前咏絮笔飘然凝结,仿佛是感到了来自罗中夏的压力。
“无心散卓是诸葛家的笔,对不对?”
罗中夏一字一顿地问道。听到他突然问及此事,小榕的冰冷表情出现一丝意外的迸裂,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罗中夏把这看成默认,继续追问道:
“为什么你们韦家会有诸葛家的笔?”
小榕还是没有作声,颜政觉得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好奇,于是搔了搔头发,没有阻止罗中夏问下去。
罗中夏双手抱臂,滔滔不绝地把自己刚才的想法一倒而出: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韦势然一定要让我待在无心散卓旁边。当然,你告诉我的理由是,无心散卓是保护我的重要一环。”
稍微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
“我刚才想到一件有趣的巧合。自从我被灵……呃,青莲笔上身以来,韦势然总说我会被诸葛家追杀,但这几天无论是在宿舍、颜政的网吧还是大学教室,都平安无事。反而针对我的两次袭击,一次是湖颖笔童,当时郑和怀揣着无心散卓在旁边偷看;第二次是五色笔吏,郑和与无心散卓恰好就在隔壁的病房。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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