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北朝直到清朝,中国最重要的韵书始终是以隋朝陆法言编纂成书的《切韵》为纲的切韵系统韵书。这套以两晋之交永嘉南渡时从洛阳迁入金陵(今南京)的士族语音为基础的韵书主要包括《切韵》《广韵》《集韵》,反映了南北朝后期中国上流读书人所使用的语音。
从清朝到现在几百年间对中古汉语语音的研究已经使得我们可以对《切韵》的语音系统有较为具体的了解。《切韵》的语音中声母有37个,韵母有160多个,并有平上去入四个声调。其语音规模远远超过当今任何一种汉语方言。通过总结,《切韵》音系中的37个声母分别是:帮滂並明、端透定泥、知彻澄娘、精清从心邪、章昌禅书船、庄初崇生俟、见溪群疑、影晓匣(云)以、来日。
平卷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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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大体也就是这37个声母中的「精清从心邪」和「知彻澄章昌禅书船庄初崇生俟日」这些声母的对立。普通话的平舌音和卷舌音大体就按照这个方式区分,所以多数情况下读卷舌音的字比读平舌音的字要多出不少。
然而现代汉语中的卷舌音只有zh、ch、sh、r四个。中古汉语那么多的声母演变成了现代的卷舌音,但是语音学上卷舌辅音数量有限,十几个声母当时不可能都读卷舌音。
在那个拉丁字母还离中国人的生活非常遥远的时代,问题的解决得靠我们西南的邻国——印度了。佛教自从东汉传入中国以后在中土广为流行,极为深刻地改变了中国人的思想和观念,佛教中的不少概念中国本来并不具备。当佛法传入中国时,中国人就必须想办法用汉语表达这些佛教概念。
总体而言中国人仍然倾向于意译法,轮回、观世音、天王、法等佛教概念均通过意译形式进入汉语。但在不少情况下,意译并不合适,尤其碰上人名地名,就只能以音译为主了。
梵语中区分三种s,在天城体字母中分别写成?、?和?,拉丁字母转写为?、?、s。梵语诵经至今在印度仍然很流行,我们也可以较为确切地知道这三种s的读音,它们分别跟汉语拼音的x、sh、s类似,即?=x、?=sh、s=s。
中古汉语中对梵语词汇的?、?、s的对译予以了明确区分,?一般用「书」母字对应,如佛祖尊称?ākyamuni(释迦牟尼)中的?āk用了「释」来对;?则用「生」母字来对,Tu?ita被翻译为兜率;s就用「心」母字,佛祖本名Siddhārtha(悉达多)的Sid用「悉」。而「知彻澄泥」为声母的字则一般用来对应梵语中带卷舌的?、?h、?、?h、?。
梵语的读音向我们揭示了中古汉语卷舌音声母的不同发音:「知彻澄娘」发有点大舌头的t、th、d、n,这在今天的汉语中已经消失,「章昌禅书船日」的发音部位和普通话的j、q、x差不多,「庄初崇生俟」则最接近今天的卷舌音zh、ch、sh、r。
南北朝是北族首次控制中国北方地区的时期,饶是如此,他们对中国南方仍然无力控制。在这个时候南方的汉语中就有卷舌音,可见卷舌音是汉语自身演变的产物,与所谓的胡人没有关系。
现代不同方言卷舌字不同的原因
中古以来,「知彻澄娘」「章昌禅书船日」「庄初崇生俟」三组声母按照不同的方式演变,现代各地方言中卷舌音的范围基本不出这些声母。但是在各地方言中,到底这三组声母下辖的哪些字读卷舌音却并不一致。
读卷舌音最多的地方这三组声母下辖几乎所有字都读卷舌音,这种情况以郑州、济南方言为代表。在这些方言中,普通话读卷舌的字都读卷舌。普通话读平舌音的邹、淄、森、所、侧也读卷舌。但是在洛阳、西安等地,读卷舌的范围就要小很多,西安话生读seng、山读san、茶读ca、市读si和四同音。
到了南方的昆明话,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昆明话山、市、茶读卷舌,和西安不同,但是生、森、邹又读平舌,和济南不一样。查阅资料可以发现,当成都和南京还分平卷舌的时候,它们的分法和今天的昆明是一样的,西南地区其他能分平卷的方言也基本属于这一类型。
这些方言中平卷舌的分法如此不同的原因,可以在古人留下的文献中找寻。
元朝元曲盛行,作为一种起自市井俚俗的文学形式,元曲的语音押韵规则迥异于诗,《切韵》《广韵》并不具备指导意义。因此,时人周德清编写了一本《中原音韵》,反映了当时大都(今北京)的语音。《中原音韵》的平卷分法也就反映了元朝的北京人是如何分平卷舌的。
以具有代表性的知、支、淄、兹四个字为例,当时的北京话这四个字分别读为zh-i(「知衣」合音)、zhi、zhi和zi,共分三类。
经过推理可以发现,《中原音韵》式的平卷舌分法就是北方大部分方言的祖先类型,知≠支=淄≠兹。以这个状态作为起点,只要知和支淄发生合并,就形成了郑州、济南那样的语音格局;假使支淄和兹合并了,那就是洛阳、西安的情况;而如果维持这个状态不变,那就成了语音活化石——现代胶东青岛、威海、烟台等地的方言正是如此;反过来说,也有些方言变得特别快,四个字都合并了,那就成了平卷舌不分的沈阳话。这些后来的变化发生得都很晚,也就显得不那么整齐——郑州和洛阳相距不到一百五十公里,两边的变法就不太一样。郑州东边的开封分法和郑州类似,但更靠东的徐州反倒又跟洛阳近似了。
然而,《中原音韵》式的分类方式并不能解释南京、昆明、自贡等地的平卷分法。在这些地方,知=支≠淄=兹。由于《中原音韵》式的分法中支和淄已经合并,无论它的格局发生怎样的变化,这两个字都无法再变得能区分出来。南京等地的平卷分法中,支和淄的区分意味着早在元朝以前,这些方言的祖先就已经和北方官话分化了。
和连片分布的北方式分法相比,南京式分法的地理分布非常奇特——在长江下游局限于南京周围的一小片地区,无锡、苏州的分法和南京来源不同,更南边的长沙、广州、梅州等地也和南京式的分法有所差异。但在西南地区,凡是能分平卷的几乎都脱胎于南京式的分法。云南等地自不用说,四川零散分布的卷舌音也都和千里之外的南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明朝初年,西南地区要么经历了长期的战乱,要么尚未整合入内地的边区,所以入明以后朝廷征发了大批军民移民四川,派军平定了云南的蒙古梁王势力,还建立一系列卫所。这些卫所聚集的军民大多原籍江南,明朝南京官话的影响力又相当巨大,来自不同地方的军民在一起使用南京官话交流,就这样,南京式的平卷舌分法跟随南京官话一起从南京飘到了西南。
在北方,由于江南籍官员的影响,南京式的平卷对北京话也产生了一定影响。明朝早期的北京话平卷分派方式和济南、郑州较为类似,但后来却跟从南京话将一部分字改读了平舌,如泽、邹、森、所。尤其有意思的是,北京话中色、择在口语中读shǎi、zhái,但是书面词汇中则受到了南京话的影响读sè、zé。
更为奇特的是,西北腹地的银川,由于明初卫所建置的影响,平卷分布竟然也和南京类似。尽管银川人的生活方式已经几近完全西北化,他们口中的卷舌音却仍然能够追溯回600年前的江南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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