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演戏吗?”
“我说不准。他曾在萨沃伊剧院的一个荒诞剧里跑龙套。他长得太有特点了,所以戏路不宽。”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亚历克演来演去也跳不出那些跟他自己十分类似的角色。碧,你可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阿什比家多好打理啊,整个一大家子几乎都没人捅什么娄子。”
“沃尔特不就是一个吗?”
“他一个人又成不了什么气候。话说回来,你这个堂弟沃尔特过得怎么样了?”
“噢,他死了。”
“死得重于泰山?”
“才不是呢,轻如鸿毛。我猜,是死在济贫院里头了。”
“可沃尔特也谈不上坏。他只不过是好喝酒,喝了酒就喜欢胡闹罢了。再看看莱丁厄姆家的那些浪荡子,沃尔特跟他们比起来真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就这样,她们舒舒服服、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彼此在心里评点着自己的家族成员。碧要比她这个朋友年长几岁:恐怕是大她一辈。可在两人的记忆里,几乎每时每刻又都离不开彼此相互陪伴的身影。莱丁厄姆家的孩子也会经常出入于拉特切兹庄园,把它视作自己的家;阿什比家对待克莱尔庄园也是这样从心所欲。
“最近我总是挂念起比尔和诺拉,”南希说道,“如果他们还在世,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知得有多开心呢。”
“是啊。”碧若有所思地回答,眼睛转向窗外。那一年,在她得知这一噩耗时,眼前的景致与现在别无二致。差不多是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季节。她那时也站在起居室的窗前,醉心于眼前的美景,心里琢磨着,要是哥哥嫂嫂从欧洲回来,会不会也觉得这儿的景色其实要好上很多呢?她还想知道,诺拉的身体有没有恢复健康;自从诞下双胞胎姊妹后,诺拉的身体就被拖垮了。她满心盼望着能成为孩子们的理想母亲,一想到明天就能回到伦敦,恢复自己的生活,她的心中又感到些许欣慰。
小双胞胎还在熟睡,稍大些的孩子则在楼上精心打扮,等着迎接父母归来,接着同他们共进晚餐。这才得到批准,熬夜熬到现在。再过大概半个钟头,小车就会从种满菩提树的林荫道上开过来,然后停在门口,而他们也都会出现在那里;到那时,想必少不了一阵欢声笑语:大家相互拥抱,交换礼物,互致问候。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打开了收音机,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说时迟那时快,怎料收音机里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今天下午两点,一架从巴黎飞往伦敦的飞机在刚刚飞过肯特海岸之后,失事坠毁。机上九名乘客及三名机组人员无一生还。”
是的,无一生还。
“他们把精力都放到了孩子们身上,”南希说道,“最近我的脑海里总是萦绕着他们的身影,毕竟啊,西蒙马上就要二十一岁了。”
“我倒总是挂念着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南希茫然地回道,“噢,是的,当然啦。可怜的帕特里克。”
碧好奇地打探着她,问道:“你是不是差不多要把他给忘了?”
“唉,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碧。而且——好吧,对于那些个难以承受的事情,我想人们总会倾向于渐渐淡忘的。比尔和诺拉够惨了,可那好歹算是飞来横祸。我的意思是,生活中无时无刻不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风险。可帕特里克的遭遇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又坐着沉默良久,才接着说道,“我努力想把这事儿埋在心底,甚至都不大记得他长什么样了。他和西蒙,是不是像露丝和简这对双胞胎姊妹一样,长得很像呢?”
“哦,不是的。他们并非同卵双胞胎。只是跟普通的兄弟差不多。可说来也怪,他俩亲密无间,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露丝和简。”
“西蒙似乎都快克服这段陈年往事了。你觉得,他还会时常记起这些事情吗?”
“想必他最近也会时常想起的。”
“是啊。可十三岁跟二十一岁之间毕竟隔了一大段的时光。我觉得,即便是孪生兄弟,恐怕也会彼此淡忘的。”
这话让碧一时间无言以对。那个善良而严肃的小男孩本该下个月来继承遗产的,她会就此淡忘掉他吗?她试着在自己的脑海里勾勒出他的面貌,却又那么地模糊,那么地捉摸不定。就他的年龄而言,他长得不高也不壮,可其他地方却像足了阿什比家族的人。长相固然像,可性格却不像。现在她所能记起来的,也就是他严肃而善良的品质而已了。
须知,善良可不是所有小男孩的共同特性。
西蒙是那种只要不会让自己感到难堪,就会表现得异常慷慨的人;可帕特里克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善良,这使他不仅乐于付出,而且还能做到毫无保留。
“我一直不知道,”碧不无伤感地说道,“当初我们把那个在卡斯尔顿海滩上找到的小尸体就地掩埋到底做得对不对。那简直……跟埋个叫花子没有两样。”
“可别这么说,碧!那具尸体在水里都泡了好些个月了,不是吗?他们甚至连性别都分辨不出了,对不对?而且,卡斯尔顿离这儿也有数英里之远。毕竟,他们都是在大西洋上的漂浮物附近打捞的。我的意思是,那儿离海岸最近……所以要想去指认那些……”她惶惶然的声音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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