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阒静,路灯昏黄光线下,几只飞蛾在灯柱上碰撞出细碎声响。
天上飘了小雨,身段颀长的男人撑着一把黑伞,长身玉立,像是雨幕中一支冷寂孤清的修竹。
这份冷寂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如三月春雪般消融。
“欢欢。”傅亭筠唤了他一声,在丝丝细雨中撑着伞向他走过来。
冰冰凉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宁臣唤忽然就委屈了。
他提步朝傅亭筠奔了过去,扑进伞下男人宽厚的怀抱,放声大哭。
傅亭筠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半晌,他才抬起手,很轻地搭在了怀中人的背上,轻声道:“没事了,欢欢。”
宁臣欢嗅着男人身上清冷的雪松气息,被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包围,却心口一酸,哭得更大声了。
他的泪水将男人胸口的衬衫布料浸得湿透,而傅亭筠只是拍着他的背,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哄道:“没事了,我在呢。”
从头到尾,傅亭筠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可宁臣欢就是忽然想要对他说,说自己从别人那里受了委屈,就像小时候一样。
宁臣欢母亲是一个大集团的千金,也是国际著名的舞蹈家,与他父亲宁锋是商业联姻。
母亲热爱舞蹈,将其视为自己终生的事业,在结婚之前就与宁锋说好,婚后不要孩子。
她不爱宁锋,甚至直接说宁锋想要继承人,她不介意宁锋从外面找女人生一个。
但宁锋却在婚后翻了脸,用两家的压力逼迫她诞下了宁臣欢。
他是父亲用肮脏手段得来的孩子。
是母亲的苦痛、不堪,是她生命中的诅咒、恨不得从人生中剜除掉的伤痕。
因为生育,母亲身上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终生无法再站上舞台。
但天性自由的人不会因为一个本不该降生的孩子就被困住。
他还没足月,母亲就和父亲离了婚,与自己的舞伴一同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
他从来没有怪过母亲。
但不怪,不代表不会难过。
直到上了车,傅亭筠拿了一件干净的西装外套给他披上,宁臣欢还在哭,眼泪跟串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不过现在倒不是因为伤心委屈哭的,更像是发泄,或者说一种无意识的撒娇。
傅亭筠把他抱坐在腿上,见人不似之前那般伤心了,蹙起的眉头终于松了些。
他捏了捏宁臣欢哭得湿哒哒的脸:“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哭。”
宁臣欢这才后知后觉地浮出一丝羞臊来,他抽了抽鼻子,手脚并用地要从傅亭筠身上下去:“那我不哭了。”
可下一刻却被男人揽住腰,圈回了怀里。
他听见傅亭筠低低磁磁的声音响在耳边:“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哭完了,给欢欢买小蛋糕吃。”
宁臣欢一听这话,哭声却骤然止住了。
他红着耳朵别过头:“你怎么还记得这些。”
宁臣欢小时候是很爱哭的。
不小心摔跤了要哭,没有吃到喜欢的小蛋糕要哭,被别的小孩嘲笑没有妈妈也要哭。
不同的是别的小孩哭了找妈妈哄,他哭了找傅亭筠哄。
他的竹马哥哥会端来他最喜欢的小蛋糕,一口一口地喂他,边喂边哄。
傅亭筠见过他所有的丢脸、脆弱与不堪,却从未有一次取笑过他,只会像现在这样,拍着他的背,一遍遍说欢欢乖,没事了。
对宁臣欢来说,傅亭筠是高耸入云的大树,是无边无际的海洋,容纳了他所有的胆怯与不安。
他爱哭的毛病是在十二岁那年,傅亭筠出国后,才慢慢改掉的。
因为那时候他再怎么哭,也没有人来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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