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铺的柏油马路,阳光照在上面微微眩目。
良辰穿着平底鞋,跟在挺拔修长的凌亦风身边,第一次觉得他步子迈得太大、走得太快。要跟上他,非常地吃力,吃力到每走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明明前一刻街头还是那么热闹拥挤,而这一秒,世界却寂静得仿佛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那轻轻的呼吸声。
双车道马路,十来米的距离,等到走到对面的时候,良辰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受,只觉得这一段路既漫长又短暂。
他们走上路边人行道,停下来。良辰盯住铺着绿色菱形砖块的地面,身体绝大部分感官仍旧停留在她的右手上。那里,手心手背,全都被真实的温暖覆盖着。
“良辰。”许久,她听见凌亦风叫她的名字。
抬起头的那一瞬,几乎陷入慌张无措之中。
凌亦风就站在她的对面,近在咫尺。
他从没这样叫过她。从来,他都叫她“苏良辰”,连名带姓,和众多同学朋友一样。
此刻去掉了姓的称呼,显得亲昵无比。
良辰几乎已经能够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或许早在电话约定那晚,就已经有了预感。此时心里虽然还有慌乱,但却遍寻不着抗拒的踪影,因此,她抬着头,静静地等。
每一秒都看似无比漫长,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心也逐渐重新静了下来。
“良辰。”凌亦风微微低着头看她,好一会才突然笑起来:“你很紧张?”
……这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她还以为他会说些别的话,例如表白之类。
甚至为此都作好了准备。
之前的气氛突然变了。良辰不免稍稍一怔,才说:“没有。”怎么可能承认?
“那为什么手心里全是汗?”显然,凌亦风抓到了证据。
“……热的。”想也不想,良辰立刻再次试图挣开他的手。因为看着他明亮的笑容,突然有种被耍的感觉。
凌亦风的手紧了紧,不依不饶:“可是之前你还说今天很凉快。”
你到底想怎么样?!良辰脱不开,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凌亦风似笑非笑的神情,头一次显得无比可恶。
“你玩够了没有?”最终,她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问。如果这只是凌亦风的一个玩笑,或者,牵一次手在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那么她也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以后,朋友照样是朋友。
“谁说我在玩?”或许是看出她情绪的转变,凌亦风终于收回之前的笑容,握着她的手再次紧了紧,“不是说看画展吗?走吧。”
这次良辰却不肯再走。之前还算明确的事情经他这么一闹,又突然变得不那么清晰起来。她有些疑惑,深怕一切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而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至少现在就必须划清界限。
她的脚犹如被钉在原地,表情冷静:“你先放开手,好好走路。”
凌亦风回过头来看她,眼神一时变幻莫测,许久,才终于叹气:“苏良辰,真的非要我说得那么清楚才行吗?”他低下头,看着二人交握的双手,扬了扬眉:“我不但不会放手,而且,最好要牵一辈子。”
这一回,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直到很久以后,良辰才知道,原来要让凌亦风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事。
她以为他很平静,他还有心思打趣、和她玩笑,可实际上,他的心里也紧张得要死,害怕被她断然拒绝。
可是,那句“一辈子”说得太轻率。那个时候,他和她都还不知道,原来一辈子竟然是那么的长。
而他们,显然不是能有幸坚守到最后的人。
11
车灯的光亮在窗口处一闪而过,陷在过去回忆中的凌亦风终于回过神来。
时至今日,那些有关苏良辰的记忆仍旧清晰如昨。
其实第一次牵她手的时候,他的紧张不亚于她。在车水马龙、拥挤人潮之中,不知盘算了多久才终于鼓起勇气去主动握住她小而柔软的手掌。事实上,手心冒汗的,又岂止她一人?只不过,她太慌乱无措,所以才没察觉他的失态。
他说“……最好要牵一辈子”,这并不是假话。他有信心做到,可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却没有给他证明的机会。
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张老旧的照片。凌亦风盯着照片中那张笑得无邪的脸孔,久久地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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