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马格纳斯·理查德·皮姆阁下大不列颠高级代表团柏林副本:艾佛林·特雷曼上校,特种作战师先锋部队信箱9077米兰我最亲爱的儿子:希望这封信不会对步步高升的你造成不便,毕竟,除非最后轮到我们站在全能的天父面前,否则谁都不能企求感激。我自己是希望那个日子早点来临。这里的医学还在起步阶段,这个残酷的夏天很可能是本人的最后一个夏天,纵使已经放弃了酒精和其他享受。如果你要寄来医疗或丧葬费用,支票和信封都写给上校,因为皮姆这个名字不讨本地人喜欢,而且也可能活不长了。
祈求宽恕的瑞克·皮姆附注:美国佬说柏林的916黄金价格可能会下跌,想找机会私下赚钱的商官可以利用外交邮袋。伯斯·洛夫特还在老地址,可以帮忙,抽百分之十,但盯紧他。
柏林。好一座间谍要塞,汤姆!塞满毫无用处,转手可卖的秘密的柜子,每一个炼金术士、神迹使者、吹笛人都可以披上伪装,无视政治事实的游乐场!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是伟大善良的美国心,以自由、民主、解放人民为名,勇敢奏出光荣辉煌的旋律。
在柏林,“公司”有发挥影响力的情报员,有搞离间、搞颠覆、搞破坏和搞反情报的情报员。
我们还有过一两个提供情报的人,可以说是乌合之众,留着他们只是因为传统的关系,而不是真的有任何专业价值。我们有挖地道的人和走私的人,有监听的人和伪造文件的人,有负责训练的人和招募的人、发掘人才的人,有信差和盯梢的人、勾引的人,有刺客、驾热气球的人、读唇语的人和乔装的艺术家。但无论英国人有什么样的人马,美国人一定有更多,而无论美国有多少人马,东德一定拥有其中五个,而苏联绝对拥有其中十个。皮姆面对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景物,犹如在糖果店里随心所欲的孩子,不知道该先抓哪一种。而任意用各种假护照进出这座城市的艾塞尔,则挽着篮子轻轻跟在他背后。在安全公寓和阴暗的餐馆,从来不用相同的地方两次,我们静静地用餐,交换食物,互相凝视,满足得难以言喻,仿佛站在峰顶的登山者。但即使在那一刻,我们也不曾忘记耸立在我们面前更加险峻的山峰,我们举起伏特加酒杯互敬,越过烛火低声说:“明年,在美国!”
还有委员会哪,汤姆!柏林太不安全,无法容纳它们。我们在伦敦组成委员会,在金碧辉煌的皇家套房里,恰恰适合参与世界赛局的人用。
而我们有一群醒目、包罗万象、创意十足的跨领域社会领袖,因为那几年正是英国崭新的年头,国家被埋没的天才挣脱硬壳与甲胄,为国效劳。
间谍们目瞪口呆!呼天抢地。太乱来了。为了柏林,我们必须对真实世界的教授、律师、记者们敞开大门。我们需要银行家、贸易联盟会员和工业家,那些把钱紧紧叼在嘴边、了解世界运作源头的家伙。我们也需要国会议员站上议会讲台,针对纳税人的钱发表掷地有声的演说。
这些贤人智士,汤姆,这些精明却无用的外行人、秘密战争的看门狗,后来都怎么了?他们勇往直前,连间谍不敢踏足的地方都冲锋陷阵。
因外在世界限制而长期累积的挫折,让这些才华出众、海阔天空的有志之士,在一夕之间就与任何你能想像得到的阴谋、骗局、捷径坠人爱河。
“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梦吗?”皮姆非常愤怒,在地毯上踱步。这问位于隆迪斯广场的出租公寓是艾塞尔在英美协会非正式活动期间租下来的。
“镇定一点,马格纳斯阁下。再喝一杯吧。”
“镇定一点?那些疯子真的打算突破苏联的地面管制,告诉米格机驾驶员说他侵入美国领空,把飞机打下来,如果飞行员大难不死,就给他一个机会,看他是要以间谍罪受审,还是在麦克风前公开宣布投诚。这是英国《卫报》国防编辑的点子,老天爷啊!他要开战哪。他是有这样的打算。让他自己有更多新闻可以报道。他有后台,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和BBC副总经理的侄子。”
但艾塞尔对英国的爱,并不因皮姆的不护短而有稍减。坐在从“公司”停车场开出的福特自动挡车里,他透过乘客席的车窗,凝望白金汉宫,看着皇家旗帜在弧光灯里飞扬,他轻轻鼓掌。
“回柏林吧,马格纳斯阁下。有一天那里挂的会是星条旗。”
他在柏林的公寓位于市中心,是一幢在轰炸期间奇迹般幸免于难的比德迈式(Biedermier,19世纪流行于德国的简朴建筑与家具风格)建筑的顶楼。
他的卧房在靠近花园这一侧,所以听不见他们停车的声音,但听得到他们乒乒乓乓上楼梯的脚步声,让他回想起瑞士警察爬上欧林格先生家木梯的情景,就在警察最爱的清晨,皮姆知道结局来了,他曾想过各种结局,还是没料到结局会是这样到来。外勤人员能感觉到这些事,而且学会信任感觉,皮姆已经是第二度担任外勤工作了。所以他知道结局来了,他很平静,既不惊讶,也不张皇失措。他下了床,迅速进入厨房,因为他把下次会面要交给艾塞尔的底片藏在厨房。
但这次他们按了门铃,皮姆抽出六卷底片曝光,把用油布裹着藏在厕所水箱里的易燃密码板销毁。
他冷静地接受自己的命运,但心中还筹划着更戏剧化的手段,因为柏林不比伯尔尼,他在床边的柜子和玄关的抽屉里各摆了一把手枪。但他们的语气里竟有几分歉意:“皮姆先生,醒醒,拜托。”
通过投信孔鼓励着他,等他通过窥视孔向外看,警局督察多伦铎夫和蔼可亲的脸便映入眼帘,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巡佐,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愧疚,倘若他真的采取非常手段,一定会吓坏他们。
所以他们款步徐来,皮姆开门时想:你先在房子四周布下狼孩子,接着再把好好先生放到门口。
多伦铎夫督察和大部分的柏林人一样,是杰克·布拉德福的客户,当间谍们在他辖区内那堵有利可图的围墙边追来赶去时,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赚点小外快。他是个安安稳稳的巴伐利亚人,巴伐利亚人的嗜好一样也不缺,呼吸永远有慕尼黑白腊肠的味道。
“原谅我,皮姆先生。很抱歉打扰你,这么晚了。”他开口说,笑得太露骨了。他穿着制服,枪还放在皮套里。
“我们柯曼丹先生想请你马上到总部去,有紧急的私人事件。”他解释说,仍然没碰他的枪。
多伦铎夫的声调很坚决,但也带着局促不安的味道,他的巡佐机警地在楼梯井上下张望。
“柯曼丹先生向我保证,所有的事都可以私下处理妥当,皮姆先生。在目前的阶段他希望谨慎处理。他没去找你的上级。”面对皮姆的迟疑,多伦铎夫毫不放松。
“柯曼丹很尊重你,皮姆先生。”
“我得穿衣服。”
“请快一点,行行好,皮姆先生。柯曼丹先生希望在移交给早班之前能处理好这件事。”
皮姆转身,小心翼翼地走回卧房。他等着听警察跟在背后,或一声拔地而起的命令,但他们却还是宁可留在玄关,看着“伦敦之泣”(CriesofLondon,18世纪英国画家FrancisWeatley创作的版画,共十三张,描绘伦敦中下阶层民众生活,至今仍广为翻印)的版画,那是“公司”安置部门免费提供的。
“我可以借一下电话吗,皮姆先生?”
“请用。”
他敞着门着装,希望能听到他的对话。但他只听到:“一切都很好,柯曼丹先生。我们的人立刻会到。”
他们并肩走下宽阔的楼梯,一辆闪着灯的警车停在外面。车后什么都没有,没有深夜不归的人在街上游荡。真是典型的德国作风,逮捕他之前肃清整个地区。皮姆和多伦铎夫一起坐在前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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