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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节 做大人眼里的优等生太难了（第5页）

「你和她们真的是好朋友吗？」我又问。

「我一直都知道，她们从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朋友，但我想和她们成为朋友，我太孤独了，没有兄弟姐妹，同学们又都是竞争对手……」

「一些事情，好自为之。」我留下这句话，结束了和陈雨馨的对话。一些坑，只有自己栽进去，再爬出来，才知道深浅，别人的告诫只能是耳际刮过去的风。

从陈雨馨的病房出来，我和小田走在空阔的走廊里。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到此就该END了？」我问小田。

「操刀的不是你么，问我干嘛。」她没好气地说。

「陈雨馨的小姨，刘大夫，马楠楠和吴桐，以及陈雨馨自己，绘出了一个大致的『陈雨馨』，可还需要两个关键人物的点睛之笔，才能把整个故事画圆了。」

「谁？」

「陈雨馨潜意识里的加害者，也就她的父母。我想想见见他们。」

「好。」

……

第二天，我来到陈雨馨家时，给我开门的是她妈妈。短短半个多月，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身子像被无形的利刃剔去了肉，仅留下一层皮包着骨头。雨馨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情况比妻子好不到哪去，整个人像个会呼吸的衣架，身上那件灰色的旧T恤被电风扇吹的迎风飘摇。

我打量着四周，从家具的磨损程度可以看出来，这个家里的摆设是从十几年前走到了现在。

「我们，我们其实没啥可说的……」雨馨妈妈嗫嚅，显得有些紧张。

「你们哪年结婚的啊？」我看着那些怀旧意味很浓的家具问，想缓和一下气氛。

爸爸的嘴张了张，想回答，最终却问：「我们雨馨，都和您讲了什么呀？」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照实说，肯定会伤到他们，可再善意的谎言毕竟也是谎言，谎言不生产出来为好。想了下，我从包里取出一本《无声告白》递了过去，真诚地说：「有时间的话，可以读读，或许能够找到雨馨的一些想法。」

这本书是我来的路上拐到书店买的，本想说「再见」的时候再给他们，但此刻只能提前让它亮相了，好绕过谎言。

两口子的手搓着，却没人接。雨馨妈妈转身进了卧室，同样拿出来一本《无声告白》：「田护士长说雨馨主动要求看这本书，我们就买了来……现在我们知道她都对您说了些什么了。」

雨馨妈妈哽咽着，无法再讲下去了。

雨馨爸爸的眼圈也红了，看着我，喉咙嚅动半天后开了口：「您不是问我们是哪年结婚的吗？我们是02年结的婚，那时候我俩都才23岁，第二年生的雨馨。我们两个只有中专学历，每个月仅有那么点微薄的收入。而我那些拥有高学历的朋友们都在大城市，要么在世界五百强企业上班，要么是高级别的科研单位，他们的孩子出生就比我们雨馨要高好几个台阶，除了正常的文化课外，体音美舞等也都样样精通。将来，就算我的孩子通过刻苦学习，和人家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可在素质上就差了一大截………不想让孩子再复制我们的人生，我们才下大力气培养雨馨…」

他说到这里声泪俱下，不住地拿手背抹眼睛。

6、

「为了让雨馨不再像我们这样过低层生活，除了文化课外，我们还咬牙给她报了很多兴趣班，好提升她的综合素质。我们想，将来有一天，我们雨馨考上北大清华了，可以堂堂正正地和那些大城市的孩子们站在一起，不会因为不认识五线谱、不会跳舞等原因受到歧视。请问，我们这样做有错吗？您给评评理，我们这样做有错吗？」雨馨爸爸激动地站了起来，胸脯剧烈起伏，脸色通红。

雨馨妈妈连忙将他重新拉到了沙发上，递杯水给他：「你别着急啊，本来就血压高的……」她安抚着丈夫，眼圈也红了，看向我说，「您看看我们这个家，有几件像样的东西？我们连个像样的衣服都不舍得买啊。唉，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我们，我们真的是尽力了。而且我们还是很是尊重孩子的，每次给雨馨报课外辅导班，事先都会征求她意见的，她同意了，我们才会给她报名。读初中后课程紧了，我们经常会问她压力大不大？她都说不大。这次高考成绩出来，我们两个真的没有埋怨过她一句啊。雨馨是我们亲生的，哪会只要成绩、不关心她的身心健康呢？可谁知道，谁知道就这样……她还是出事了啊，早知道我就，我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我想了一下问：「你们，后悔吗？」

两口子对视一眼，深深地叹息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良久之后，雨馨妈妈说：「我原来是单位里的中层，辞职后就没了收入，也没有了公积金，她爸那点工资，加上起早贪黑做点小生意，仅够维持雨馨的学费和一家人的生活费。现在我想去上班，可年龄偏大都没人要了。如果说我们对孩子的期望让她压力大的话，生活的压力同样让我们陷入了焦虑……但我们不敢在孩子面前显露出来，谁让我们是父母呢！」雨馨妈妈扯了张纸擦了下泪。

「我不后悔！」雨馨爸爸接着说，「雨馨现在觉得我们给她压力了，可等她真正长大了，走向了社会，就会明白没有叫的响的高学历、没有一技之长，会生活的多么卑微。真到那时候，时间能倒流么？能让她重头再来学习么？不能！她现在压力大一些，是为了将来可以生活得轻松一些，所以再辛苦，甚至让孩子怨恨，我都无怨无悔。但是……」他说到这里哽咽了，拿手背擦了下眼睛，「但是，就像她妈妈说的，我们压力也很大，我经常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明知道此行会是这么一场眼泪横飞的局面，但我还是来了，因为我也是母亲。征得陈雨馨父母的同意后，我录下这场对白，将来有合适的机会的话，给雨馨听听。

离开陈家时，外面已是晚霞满天。明天又将是个晴朗的天空，可我心里的雨，从目睹陈雨馨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刻就开始下了，到此刻一直未能剧终。

我相信天下所有的父母和孩子，无不希望对方幸福的。只是孩子眼里的幸福，和父母定义的「幸福」，有很大的差距。或许，只有等孩子成为父母，才能理解父母；或者，父母能穿越回青春，把孩子们所承受的不能承受之重，再体验一次，双方才能握手言和，从行为到内心，做到真正的和解。

凡事都有度，糖很甜，肉很香，适量取食有益身心健康，暴饮暴食则伤害性极大。父母对孩子的关爱也莫如此，与其无限度透支自己、给予她他太多，反会适得其反。

关于周楠楠和吴桐的故事，回头另立篇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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