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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节 家庭的意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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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云川发问，杨洁如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这里已经呆坐了一个小时。面对李云川的关心，她有些窘迫，但现下她心乱如麻，已经无法像平常一样用笑容去掩饰自己内心的一切情绪。

在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中，杨洁如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与亲生父母重逢的情景，每每看电视剧时看到母女重逢的情节，总忍不住往自己身上联想。这几年，她已经慢慢断绝了这种念头，可她的「亲人」却突然以这样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

「没事，我没事。」杨洁如说，「只是在思考一些工作上的麻烦事。」

「工作上的麻烦事？我不觉得天工最近的运行有什么不顺畅的地方——你该不会是在为我和营销部的矛盾心烦吧？其实最近我和珍妮的关系已经好了不少，下午我还请大家吃了下午茶……」

「不，不是你。」杨洁如说，「是行政上的一些事。」她站起来，「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

李云川看着杨洁如离开，看着她房门关上，但屋里却始终没有透出灯光。他看了看杨洁如遗忘在沙发上的手提袋，袋子的拉链开着，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沙发上。李云川捡起一张一角被攥得发皱的照片。

这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上面是一个双眼紧闭的婴儿，看不出模样，看不出性别。李云川不由蹙眉。

屋里，杨洁如踢掉高跟鞋将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脸朝下埋在被子里。耳边是一片宁静，眼前也是一片漆黑，但所有的感官都消失，她才能清楚地听到自己混乱的心跳。

她的脑子里全部都是那个自称是她姐姐的人的模样。天很黑，路灯很亮，她足以看清楚这人的面容，她看起来约40岁，面容憔悴，化了妆，但看得出来化妆的手法十分拙劣，尤其是一对纹过的眉毛十分带有时代感，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从那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自己的样子。

血缘的无法改变之处，或许就在这里。即便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面，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下生活了三十多年的两个人，仅仅因为血缘，外貌也有无法被否认的相似。但杨洁如还是不信，不，她是不敢相信，三十年渺无音讯的亲人，怎么会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

但事实由不得她不信。对方有备而来，知道她怀疑，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递过来，说是她出生的时候爸妈给你拍的唯一一张照片，又说她父母告诉她当年把妹妹丢在青林村杨家门口，是用一条粉底蓝花的床单包起来的，时间是8月30号，如果杨洁如不信可以回家去问。

杨洁如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接过照片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只记得手都是抖的，极力地屏住呼吸，才能迫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看照片。照片十分模糊，上面还有锈迹，显然没有经过悉心的保存，上面是一个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在一个旧包被里，双眼紧闭，完全看不出和自己有那一点相同。

在她的记忆力，最早只有自己两岁以后的照片，之前她长什么样？即便家里真的有照片，也不一定看得出来是否是一个人。小婴儿的变化太大了。至于她说用什么东西包着被扔到杨家门口的，王雪萍和张月娥都没有说过，但杨洁如知道，那天确实是8月20日。

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青林村很多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收养的，因为根据当时医生对她三个月龄的推测，杨家将她的生日定在5月30日。

那人自我介绍叫徐芬，他们的父母在农贸市场开了一间杂货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不出所料，当年杨洁如被丢弃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想要一个儿子。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严，但农村地区有例外，那就是头胎是女儿的，允许生二胎。谁知杨洁如出生，又是一个女儿。一心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的徐家便把这个孩子丢在了杨家门口，对外谎称孩子难产夭折，这样可以再得到一次机会。

第三次，他们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儿子。

这是那个年代很常见的现象，许多农村一胎的女孩子能够幸运地活下来，但二胎大多数会被「处理」掉，幸运的送给不能生育的亲戚，不幸的可能直接被亲人活活摔死。而杨洁如或许已经算是幸运的。

这家人的日子看起来并不富裕。那个徐芬自称比她大2岁，可杨洁如觉得她看起来都快40了，甚至如果有人说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也不会有怀疑。这家人一直知道被抛弃的女儿在哪里，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曾来找过，现在突然出现，如果说没有理由，单纯只是因为血缘亲情，任谁都不会信。

这种剧情，电视剧看得都够多了。

杨洁如自嘲地笑笑。她翻了个身，怔怔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盼了三十年的亲人突然出现，她的心里却没有喜悦，甚至没有激动，有的只有不知所措和惴惴不安。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亲生父母原来只是在菜市场开杂货铺的穷人吗？

当然不是。她从来都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不可能有钱，否则又怎么会丢弃她？是因为她终于证实，原来自己的亲生父母真的是为了生个儿子，而并非实在养不起才丢弃的她，原来他们一家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但三十年来从来不曾来找过她。

事实印证了朱美云的话是对的，她的身上真的流淌着贫穷、愚昧、自私、无知的血液。

徐芬告诉她，自己一直知道自己还有个被丢弃的妹妹，只是家里人从来不曾提过当时把她丢在了哪里，知道最近，家里才说出当年丢弃的孩子原来被青林村一户姓杨的人家收养，辗转打听之后，发现她原来是海城最红的医美诊所天工医美的行政总监，于是便找上门来，但又不敢再诊所贸然相认。

找她？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被遗弃多年的女儿，找上门来？徐芬说，是因为他们的亲生母亲生了重病，想在临走之前见一见她，希望她能够看在血缘的份上，看在母亲怀胎十月的份上去一趟医院。

杨洁如的心中又是一阵悲痛。她一直惦念的亲生母亲，原来见面便是离别。她该去探望吗？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中茫然、惶恐、无措。内心深处竟希望今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竟有些怨恨他们，既然三十年前已经狠心将她丢弃，为什么不就此陌路。

杨洁如没有答复徐芬，仓皇逃回家，在黑漆漆的客厅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李云川回来。这一个多小时，她的脑子竟然没有思考任何，只是一片空白与麻木，直到此时回到自己的屋子，所有情绪才一股脑地全涌上来，这些情绪太复杂，起码有五六种情绪在心里交织，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一晚，杨洁如没能入睡，第二天一早她打电话回诊所请了假，谢珍妮听出她声音不对，追问几句却没得到答案，挂了电话，满是忧心。「洁如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好像是哭过了，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又说不是。」

「奇怪，我来天工好几年了，还没见杨总这么突然地请假过呢。」婷婷也说，「昨天看她还好好的，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事？」

「不知道，真叫人担心。」谢珍妮皱眉。

这时恰好李云川路过。「杨总今天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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