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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美是动物的天性,这种天性的释放,最为典型的表现是求偶时在视觉上刺激异性。作为动物的一种,人类当然也有爱美的天性,只是与一般的动物相比,人类追求美的动机更为复杂。一般来说,男性和女性对美的理解是不一样的,然而,在魏晋南北朝年间,人们对美的理解却有些畸形。潘安,就是这种畸形美的代表。
潘安其实不叫潘安,而是叫潘岳,字安仁。
潘安,是潘安仁的简称。这种简称是怎么来的,我没有考证过,大概是文学家为了搞对仗——才似宋玉、貌比潘安——产生的。
接下来的讲述中,我们还是按照传统的叫法,称呼潘岳为潘安吧。
潘安出身于荥阳潘家,在地方上有些势力,在豪门大族扎堆的京城却排不上号,他的祖父做过五品官,在九品中正制的层级结构里算不上大官;他的父亲做过琅琊国(今山东临沂)内史,在当地算个人物,出了琅琊国却不过尔尔。
与潘安身世有关的一切信息中,最为唬人的一条信息,是说他是周文王后裔,他本人对此也津津乐道,但考虑到当时很多人喜欢跟历史名人强攀血缘关系,这条信息的含金量着实让人怀疑。
综合来看,潘安也就是一个在西晋王朝的三四线城市吃得开的公子哥,按照当时明面上的社会运行规则,他的出身也就基本上决定了他的仕途上限。
然而,他生在了一个社会审美风气发生转变的时代,这种转变激发了他迈向社会顶层的野心。
「潘安」这两个字是美男子的代名词。古人评价某个男人帅,常说貌比潘安,现在的人也经常这样说。但较真地看,这种形容并不怎么靠谱。
每个时代有各自的审美标准,潘安的「帅」只是符合魏晋南北朝的审美风气,放在其他时代则不一定如此。
比如在秦、汉这种武德充沛的年代,帅的标准是高大、雄伟、英武,如果把潘安放在这样的时代里,可能就是豆芽菜、病秧子、小鲜肉,跟帅关系不大。
但在魏晋年间——尤其是在入晋之后——帅的标准变了,阴柔、纤瘦、白皙、柔弱取代了阳刚、高大、英武、雄伟。
发生这种变化,是因为时代变了,很多人天真地以为战乱已经绝尘而去,永远不会再回来,和平正在飞驰而来,永远不会再离开。既然担心乱世再来是杞人忧天,崇尚那些充满雄性荷尔蒙的东西也就再没必要。
潘安的童年在老家荥阳度过,那时候的曹魏朝廷里狗毛乱飞,曹氏和司马氏撕咬得不可开交。对于很多士人,那是一段令人胆战心惊的历史。
但潘安当时只是一个孩子,对发生在国家中心的风暴自然不会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在他童年记忆的小宇宙里,他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一切都在围着他运转,宗族父老都夸他是神童,才思敏捷,下笔千言。
这不单单是对一个孩子的夸奖,也是清议遗风的一种表现,是潘安这种官宦子弟所能享受的一种特权。
当时的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相貌有什么特殊之处呢?不好说,但可以肯定,不用再过多久,他就会知道在这个审美畸形的时代里,自己的相貌有多么特殊。
大概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十二三岁时,潘安跟着家人迁到了洛阳。
这里是北方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军事中心,也是时尚之都、流行文化最前线,口味刁钻的达官贵人对美色的欣赏有剑走偏锋的追求,连江东贵族的审美品位也深受影响,一个以文才知名的士人曾这样描述少男的姿色——
年十有五,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尔形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和颜善笑,美口善言。
每一句都很美,摞在一起却让人反胃,知道底细的人知道这是在形容少男,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以为这是在描述少女。
那个时代安能辨我是雌雄的审美就是这么畸形,让人很不舒服。
抵达洛阳不久,潘安就成了公卿豪门的座上客,并被誉为国士。
从先秦到魏晋,能被称为国士的人就那么几个,或是出奇策力挽狂澜,或是运筹帷幄定乾坤,或是提兵百万开疆拓土。
潘安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何德何能竟能被称为国士呢?
由此不难看到他的声誉中水分有多大,达官贵人的社交圈有多浮夸。
《晋书》对潘安性格的评断是轻浮急躁、趋炎附势,从他的成长经历来看,这种性格似乎并不是在老家荥阳形成的。
之所以这样说,原因有二:
其一,潘父是个中规中矩的儒家门徒,仕途经历并不出彩,大概率是个不会投机取巧的老实人;
其二,在那个玄风渐浸的时代,善于清谈是在仕途上狂飙突进的捷径,潘安本人在这方面却很不擅长,在他流传至今的诗文中,流露最多的反而是与潮流脱节的儒家思想,这似乎也说明他的父亲是个比较传统的知识分子,培养儿子遵循的是那一套「老古董」价值体系。
如果我们的推测不是那么荒谬,潘安轻浮急躁的性格,就是居住在洛阳的那几年里形成的。
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突然掉进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处于万人中央,凭着一张男女通杀的脸暴享虚誉,被吹捧为明日之星,不管是谁,恐怕都会对自己的前程浮想联翩。
潘安的颜值在上流社会大受追捧,在底层社会也是吸粉无数,每逢他乘车出行,街市上总是有很多人跟车追星,向车里投掷水果,就连颤巍巍的老妇人也是他的狂热粉丝。
潘安的座驾时常出现在洛阳闹市,可能是常态出行,更可能是有意为之。
因为他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很享受众星拱月的感觉,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说,招摇过市也是造势的一种方式,名气越大对仕途也越有利。
住在洛阳那几年里,潘安入仕的心态很急切,与友人书信往来时经常有所表露,还编造了潘氏家谱,煞有介事地证明自己出身于有着辉煌历史的高门大族,想以此作为进入顶层社会的敲门砖。
但他的愿望落空了,大概在二十岁时,他跟着工作再次变动的父亲迁徙到了琅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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